两人第一次牵手,是春节。元奎这样的小城年味很重,大街上张灯结彩。
江啼微家里却死气沉沉,赵芳容不在家,也没和她说去干嘛了。她趴在床上给周渌远发过去消息,说好无聊。
半个小时后,周渌远抱着一箱烟花爆竹出现在了她家楼下。
仙女棒在手里闪着火花,她用两个手指拈着顶端,不敢握上去,害怕火光烫手。
周渌远的手就是那一刻伸过来的,掌心扣住她的手背帮她攥紧,在空中画出数到光影。
“你在画什么?”
“写你的名字。”
那根燃尽的仙女棒被丢下,江啼微收回手,两人刚刚靠得太近太近,手心贴着手背,她脸早红了。
每一根手持的烟花都由周渌远裹着她的手燃放,不知道哪一刻开始,远处也传来烟花燃放的声音,夜空中划过各色花痕。
他带来的最后一根爆竹放完,四周也归于沉寂。
“新年快乐。”
周渌远低头看江啼微,她黑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地方仍是闪闪发光的。
“新年快乐,周渌远。”
……
新学期,也是在附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她成绩不上不下,考去三中不困难,但差把火候。
周渌远还是叫她出去玩,她不想拒绝,两人便总是去元山书城,一人点杯喝的,带着书和作业。
周渌远撑着下巴看她认真落笔的样子,从不打扰,也从不觉得无聊,倒是江啼微被盯得不好意思了。
“你没有作业吗?”
“写完了。”他举着奶茶杯,对着吸管嘬了一口,“太简单了。”
江啼微撅着嘴嘁了一声,又把视线转回练习册上。
有时候周渌远看江啼微写不出来,会主动和她讲,但是讲不明白,他脑袋里的东西跳脱,落在江啼微耳朵里也太抽象了。
临近期中考,某天上午课,江啼微的住校生同桌求她帮忙,用电脑给MP3里下一点歌和小说,要不然会彻夜难眠影响考试。
附中住校生不允许带手机,MP3小巧实用,便成了住校生几乎人手必备的小玩意儿。
走读生们常帮住校生跑腿,在校外带点东西,或是给MP3下载小说歌曲。
江啼微应下,回到家才发现今天赵芳容居然没有出门。
母女二人同时在家时,各自的卧室是禁区。
赵芳容是不会也不想进江啼微房间,而她则是不能进。
杨启山和她同个小区隔壁栋,虽然已经挺久没有去蹭饭。但答应下来的事就要说到做到,她一贯是这样的人,何况还收了十块跑腿费。
开门的是杨启山,他见来人,面色不佳,但听她说要借用电脑,还是让江啼微进来。
电脑在杨启山的卧室,他打开解锁,又插上MP3,让江啼微操作。
按着同桌给的纸条搜索歌曲下载,她听到杨启山的声音。
“我爸妈在闹离婚。”
“…嗯?”
她讶异,杨启山忽然说这个话题。
“我爸出轨了。”
“啊?”
“和你妈。”
“……”
江啼微沉默,手足无措,局促地坐着,危机感如同一种预感一般从心头冒起。很想起身跑掉,手已经伸到MP3上紧紧捏着,随时准备逃跑。
“你知道的吧?那段时间我发现我爸手机给你妈的备注是英语赵老师,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也不来我家吃饭了,你其实一直都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敢和我妈说,但是我妈回来还是发现了。过年那天我妈用我爸手机把你妈叫来了,你进门的时候看到鞋柜上没有门了吗?他们砸的。”
杨启山一直盯着江啼微,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觉得毛骨悚然,却退无可退,电脑椅在角落,杨启山一个人就能挡住她所有逃生的角度。
“我爸说得对,女的就是贱。我妈贱你妈也贱。至于你…”
他突然暴起,两手抓住江啼微的肩膀往后一丢,她整个身子磕到电脑桌,MP3被暴力拽下,整个电脑主机都因为极大的力道被暴力的扯出。
她被按倒在床。
杨启山运动裤只有绑带松松垮垮系着,被他迅速解开,一只手撸动一只手按着江啼微不让她跑。
杨启山的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张着嘴却已经因为极端恐惧失声了,连尖叫都做不到。
一条腿死命踢打还能够到的电脑桌,尽力造成响动让别人注意到。
该说她幸运,卧室门终于被男人打开闯入——她叫了几年杨叔叔的男人。
杨启山显然没料到他爸会在现在回家,手仍按着江啼微,但松懈了一瞬。
只那一瞬,被江啼微抓住。她立刻捂住自己暴露的身子冲了出去。
脆弱无助或不堪,这些东西她从不想暴露在周渌远面前。但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把她逼到极限。
周渌远第一次听到她的哭腔,问了地址匆匆赶过去,在附中附近的小巷子里找到她。
她一直憋着没哭,光是站着身子也止不住的抖,头发弄乱了就没打理过。
直到周渌远出现。
“发生了什么?”
光是看着江啼微的表情,他整颗心像浸在滚烫的热油里,刺痛发麻。
“摸、摸…唔、呜呜…”
她还是抖,抖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下一瞬就被周渌远抱在怀里,他身上的皂香沾染在她身上,让江啼微感到安心。
“慢点说,别急。”周渌远捧起她的脸,眼神里明晃晃的满是心疼,动作缓慢轻柔,好像对待一块无上的珍宝,“我在这,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摸、摸我…呜呜啊…强、强…呜、强奸我…”
她哭得一抽一抽,话说不明白,甚至要上不来气昏厥过去。
周渌远蹲下身子仰视她,才注意到她一直握拳的手,被他安抚意味的掌心覆盖,让她松了力,才看见里面抓着的MP3,把她一向温暖又软乎乎的手心硌出血痕。
“慢慢说,吸口气,来。跟着我做。”
他引导着她做深呼吸,指腹捏着她手心伤处轻揉。
温柔到了极点,他怕他任何一个表情不对,任何一点情绪外泄,都会让江啼微再次感到不安。
慢慢被安抚,她再次缓慢开口,将今天发生的事,从这个MP3讲起,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告诉了周渌远。
杨启山的名字,被她用“一个朋友”代过。
“很棒了,你能跑出来,那么聪明,知道踢桌子求救。”周渌远听完,仍是温和的样子,抬手摸摸她的发顶,整理她的乱发。
“下午要休息下吗?我会一直陪你。”
“不…要上课…成绩不好、考不上三中怎么办。”
“好努力。”
周渌远微笑,仍蹲着身子仰视她,她的头发被整理好了,他再次握住她两只手,并在一起放在自己面前。
如初次牵手那时,他的手心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背。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那个‘朋友’是谁吗?”
是错觉吗。
他语气明明已经温柔到极点。
但那一瞬间,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种纯粹的、极致的恶意,绝不应该在任何少年眼里浮现的东西。
“叫杨启山…”
“嗯,杨启山…”
他唇瓣几乎没有动,低低的将这三个字在嘴里碾磨,配合上朝她微笑的嘴角,说不出诡异。
“放学我会来接你,如果我来的晚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吗?”
“嗯。”
她有一滴泪从下巴滴落,正中周渌远牵着她、包裹着她的手背上。
那时候她从未意识到,她的眼泪,会耽误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