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您是想让我走?”

  身着黑白女仆裙的玫瑰女巫站在书桌前,特里正在上面奋笔疾书。

  “今天下午启程,劳伦斯和梅丽丝会负责你一路上的衣食住行,莫文爵士和三名骑士会护送你抵达夜鸦堡。”

  少年将架在蜡烛上的火漆勺取下,缓缓滴在墨迹未干的信上,娜塔莎的脸色跟这莎草纸一样苍白。

  “不用带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康斯坦斯会为你备好。”

  特里麻利地盖下章,在女人眼里这仿佛是给自己宣判死刑。

  “主人,我…………求您不要赶走我。”

  还未等少年递出手里的信面前的玫瑰女巫突然‘噗通’一声径直跪下,特里顿时脑袋有些一懵,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遭。

  自两个月前他回归家族后,伊丽莎白就一直想给他雇个贴身仆人,但因为怕自己的一些秘密暴露他推辞了许久,直到娜塔莎的出现,真名保证了她…………‘一定’的忠诚性,所以她被安排在专属女仆这个位置。

  实际上这还出于特里个人的恶趣味,但究其结果而言…………

  真香。

  不得不说身边有一个人来服侍是相当舒服的事情,娜塔莎在承认主仆关系(认命)后行动和思想上都相当积极,就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就将自己的卧室和裁缝间的东西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本就是巫师出身,学东西也相当快,每周定期的训练工作进展相当顺利,特里目前对她的定位也差不多到打杂的学徒,所以后面看惩罚得差不多了他也就嘱咐过她不用再叫自己主人,但现在,特里短暂思考了一下。

  项圈在带来屈辱的同时也带给了她点点微薄的安全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不,少年抹了抹光滑的下巴,开始回忆起圣母院的那晚。

  我在其他方面也是有价值的,我也能帮你…………

  那个男人他骗了你…………

  在那晚之前娜塔莎和他都很明智且成熟地回避那些地下室,床上…………的“令人尴尬‘又无足轻重的小事,在这次事件之后两人回归日常生活态度也刻意回避那晚的话题,自然得宛如分别后的重逢,这就是特里想要的,聪明人的相处方式(不该问的别问),上下级的明确关系(不该说的别说)。

  “起来,娜塔莎,我和人说话不喜欢跪着也不喜欢别人跪着。”

  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想简单了,看着那张有些憔悴的俏脸,特里也算是明白为啥这几天收到他的专属女仆在女仆长那儿学习服侍很积极的消息。

  “那…………我还是您的专属女仆吗?”

  “我告诉过你不用再喊我主人。”

  听见特里回复的娜塔莎抿着嘴唇低下头,依旧不肯站起。

  瞧瞧,嘴上说是我的女仆,我的话照样不听,女人啊,特里脑海中闪过紫发少女的影子,头又开始大了起来。

  叹了一口气的少年从书桌上起身轻轻扶起女巫,没成想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臂就直接带球撞人。

  雪白滑腻的丰腴娇躯朝着特里就扑了过来,特里在心里冷笑一声,昨晚才遭过教训,这次我还学不会?

  一个灵巧的托臂转身就把女巫放到了自己原先坐着的椅子上。

  玫瑰女巫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生无可恋一般,自己难道就这么…………

  “看看桌子上写的什么。”

  特里转过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听见声音后娜塔莎愣了一下,接着才怔怔望向盖上枭鹰纹章的莎草纸。

  特里端起桌上沏好的红茶缀饮一边缀饮一边欣赏着女巫的表情由死灰开始复燃最后激动地攥起莎草纸有些不可置信。

  晨曦的彩光从背后的琉璃窗泻下,给女人高挺精致的鼻翼和俏丽的侧脸散上朦胧的白纱,反光的白头巾下流泉般的深褐色长发滑落到白皙的锁骨上,她抬手轻轻将其拨到耳后,玫瑰色的长长眼睫因为紫薇双眸中的有些激动的情绪微微颤抖。

  这一时间的光景让特里觉得眼前的女人确实很美,但他又想到下午的行程不由得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同时也放下自己心中那有些龌龊的杂念。

  “主…………”

  “特里。”

  娜塔莎有些难以启齿,特里耸了耸肩膀无奈道。

  “那先叫少爷吧。”

  “少爷,康斯坦斯先生是…………”

  “我父亲的老管家,现在伯爵府邸的预定男管家安德鲁·霍恩爵士就是他的儿子,霍恩家族世代侍奉巴伦家族,而安德鲁爵士的父亲是历代最为优秀且声望最高的人之一,已经侍奉了三代枭鹰家主,目前整个家族里资格最老同时也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在我兄长和姐姐年龄成熟前他就是呼啸湾的领地代理人。”

  “而你会在他手底下学习,他会把他管理家族几十年的经验都倾囊相授于你,包括如何服侍主人,管理仆从,如何打理基础产业,招待宾客,如何记账,语言礼仪,还有完善一些我没能教完的地缘政治。”

  “您的意思是…………”

  娜塔莎不可置信,声音都有些颤抖,特里又叹了口气。

  “还记得你说的。”

  “我只是想向你证明。”

  特里耸了耸肩,可一旁的娜塔莎却有些不安道。

  “但我最后什么也…………没能帮到主人你………反而…………”

  “那种情况谁都没有料到,包括我,而且归咎到底…………”

  特里停了一下,干脆承认。

  “那是我的错。”

  “不…………不是的…………是我背…………”

  “这件事到此为止,马后炮没有任何意义,你的真名在我手里,你只需要清晰地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背叛’这两个字出来前特里冷冷打断,表情有些严肃,再次重复。

  “明白吗?”

  “明白,主人。”

  再次听见‘主人’,特里嘴角抽了抽。

  算了,就这样吧,教不会的东西就不教了。

  “我知道事情有些突然,但这与你乃至之前的表现没有关系,我对你的剑术训练差不多已经结束,而关于巫术在真空通识方面你已不弱于我,后面我会寄给你几本书,但不允许实战练习,而在大概两个月后我会抵达夜鸦堡,那时我会检查你的成果。”

  “您是说我有资格能成为您的管家了?”

  “一切在两个月之后才能辨明,还有问题吗?”

  娜塔莎没有被喜悦冲昏头,她开始慢慢思考了起来。

  “我想不会我不会是夜鸦堡的管家,也不会是呼啸湾的,对吗?主人。”

  特里扬了扬眉毛,悟性倒是不错。

  “你是我一个人的管家,如果事情顺利,你会跟随我前往蔷薇庭。在正式按立神职进入教堂前我还得找个地方落脚,之前我就教过你巴伦家族与王室关系微妙,如果此时我选择住进克劳尼亚修建的公馆会被有心者视为一种隐形的站队,这会给我和家族(主要是伊丽莎白)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主人您就需要在那儿买下一块土地或是庄园。”

  娜塔莎恍然大悟,特里这时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不选择采用更实际方便地入住旅馆或者租房呢?”

  玫瑰女巫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恭敬回复道。

  “这不符合您的身份。”

  “你学会了身为管家的第一课。”

  特里看着娜塔莎有所深意道。

  “按照理论和现实来讲,庄园一般需要两个‘管家’,女仆长和男管家,女仆长负责女仆管理和家庭部分财政支出,男管家负责贴身男仆和奉宾男仆,保管储藏室,银器库等钥匙还有代理主人审批财务人事,分权与制衡,掌权者的必须技能,因为绝对的权力会滋生腐败,但对于你,娜塔莎,我相信你能成为我唯一的管家,所以…………”

  当说到‘相信’二字时特里的眼睛并未像娜塔莎那样放光,只有如水的平静。

  “别让我失望。”

  “我定不负主人所望。”

  玫瑰女巫从椅子上起身,诚恳地抚胸低头施礼,

  少年用眼睛瞟了瞟自己的座位,娜塔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让开了位置。

  特里舒服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将桌上的信收入特制的黑色信筒,接着递给娜塔莎。

  “还有如果在夜鸦堡期间有人向你问起那件事…………”

  有些冷酷的声音让玫瑰女巫将要接过信筒的双手颤抖了一下,罗兰紫瞳闪过一丝恐惧,局促不安的她咽了一口唾沫。

  “无论是康斯坦斯还是我父亲。”

  “我不记得了,大人。”

  娜塔莎强挤出一个微笑,特里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答案。

  “回去准备行李吧,我调整过你的仪式剑和酊剂瓶,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是,谢谢主人。”

  “吱~”

  门扉悄然合上,特里仰倒在自己的天鹅绒座椅上,重重叹出了不知道是自己转移以来的多少口气。

  “走一步算一步了。”

  ·

  “我记得叫你布置的是沙斐尔之罩而不是这种廉价的小把戏。”

  戴着斗篷的特里看着地板上的广藿香粉和黑色蜡烛,用冷冽的眼神看向身着袍服的超凡女巫。

  “但您也告诉过我来的是一个身着修女服的‘普通’少女。”

  安丽娜·梅德里特也淡淡地回望冷峻的美少年,特地将‘普通’两个字念的重了些。

  “而不是身蕴龙血的怪…………”

  连刺痛都没有感受到,带着星光的蓝紫剑刃光是触碰就让她脖颈渗出点点鲜血,安丽娜明智地闭上嘴,甚至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这是第二次。”

  特里将‘海德’收回剑鞘,随后走向法阵。

  这是超凡,女巫确信了这个事实。

  “那是贝斯特的月亏束缚,大人您这么嫌弃的话,不妨…………”

  言语中若有所义的安丽娜话还没说完,只见特里扯下一只蜡烛和一根黑线,将开灵油撒了上去,接着轻吟一声,随后蜡烛燃起。

  “已造之物已碎。”

  束缚法阵在瞬间就溃散掉,隐藏在鱼巷影子里的宅邸显现出来,安丽娜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唇。

  特里有些嘲讽地看了一眼安丽娜,接着径直走向屋门,但在他踏开脚的下一刻便感知到了什么。

  少年感到一阵滑稽,随后抬头仰望天空…………

  “哈哈哈。”

  心跳加快的安丽娜擦了擦自己的脖子,因为瑟雷利安钢剑太过锋利,脖子上的伤口几乎就在短短几秒内就结了痂。

  超凡女巫警惕地看着少年,眼中带着些许恨意还有畏惧,手里渐起魔力三角…………

  “呜~”

  彩色的誓约烙印浮现于女巫的命轮之上,开始灼烧她的灵魂,安丽娜跪倒在地发出呜咽。

  特里还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到《月石》看到了在门槛上红色的玛瑙,他又笑了一下,取了下来顺便搬了两把椅子。

  “血玛瑙,卡列宁的火魔法石,在古尼罗,它被用于活人和死者的圣别仪式,好计划。”

  “但可惜了。”

  特里把椅子摆好,坐了上去,将玛瑙在安丽娜面前晃了晃,有些戏谑地说道。

  “想要吗?”

  疼苦加剧的安丽娜仰望着冷笑的特里,心中有些悲愤,但痛苦让她本能向前伸出手去触碰有治愈效果的血玛瑙。

  “铛!”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瞬间,特里松开了手,玛瑙掉落在地。

  这不是第一次了,没事的,你的名字是安丽娜·梅德里特,没人能伤得了你,你得活着,为了再见到花田,还有再见到她。

  超凡女巫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

  特里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短剑一边看着她从地上捡起玛瑙,待她的脸色好些后,他用剑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安丽娜捋了捋自己凌乱的黑发,让自己的脸变得坚毅,收拢自己的裙袍坐上椅子,再次变回那个领导者。

  “你想要什么?”

  特里直抒胸臆,安丽娜看着这张俊美超脱凡人的脸庞和灿如骄阳的金发,她却只注意到那双眼睛…………

  这双令她恐惧又厌恶的绿眼睛。

  “我把她交给你叔叔了。”

  看着这双永不波澜的眼睛,为了报复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她撒了谎。

  “哈哈哈哈…………”

  少年又笑了起来,一开始笑得很开心,后面没了声音,皮笑肉不笑。

  “扯谎也扯个像点样的吧,你说把她交给圣判庭我还可能信信,他们至少会等到我来找你的时候再动手封口。而我叔叔?哈瓦那会在你交给他的时候就动手灭口,不管他对你许下什么承诺交易,他都必然会这么做,接着查出所有对此事知情的人,一样的结局,而他只需要半天时间做完这一切,所以真是这样你现在早他妈是一具尸体了。”

  “况且这应该是你提价码的时候才说的话,要我教教你吗?‘如果你不给我XXX,我就把你的小情人交给你叔叔,让你遭受像我一样的丧爱之痛。’这样说多好。”

  特里的话字字诛心,安丽娜紧抿着嘴唇。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位置。”

  “呵!终于学会了。”

  特里又笑了一下,接着收起笑容再次重复道。

  “你想要什么?”

  “告诉我阿丽娅在哪儿,找她的具体路线,救她的具体方式还有…………”

  “滴滴答答。”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滴在石板上的声音淅淅沥沥。

  “解除你我的真名契约,放我自由。”

  听完后,特里一声不吭地从怀里掏出一朵纯金带着无数繁杂符文的辉馨花看了一眼就随手扔给了她,接着唤出契约,轻声念叨了一句咒语,五彩的烈焰顿时将它烧了个一干二净。

  “成了。”

  简短一句话后,少年再次披上斗篷,从椅子上站起身,打算就此离开。

  “等等,我还没告诉你那个女孩儿…………”

  对特里如此果断干脆的答应感到一阵恍惚的安丽娜现在才反应过来呼喊道。

  “你觉得刚刚我是在像往常那样跟你做交易吗?安丽娜小姐。”

  特里没有回头,向着那扇门走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她主动离开的,但我会找到她,一如既往。”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消息,就像我刚刚不需要你那蹩脚的魔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那一晚我下了三重保险,一是警戒术,二为项链,三就是你,我把项链最重要的功能交给了你,你只需要在那晚警戒术起效的时候启动序列术式,这一切都会以最完美的方式收场,但是你没有,因为你被吓坏了,在计划逃跑…………”

  少年轻叹一声。

  “包括现在也是一样,你从未信任过我。”

  推开门,铃铛响,雨声入,人心变。

  “那你刚刚为什么…………”

  安丽娜怔怔道。

  这时特里回望她,眼中带着怜悯。

  “对赴死之人的临终关怀罢了。”

  “你注定将会死在路上。”

  “那我也不得不这么做,阿莉雅已经等不了,我必须…………”

  安丽娜撇过脸,说真话让她难受。

  “所有人都这么说。”

  “你又懂什么了?小鬼,你…………”

  “贵族,男人,光这两点就足以让你从始至终都不信任我,而不久后我还将入驻教廷,噢,不幸,只愿全能的上帝让我们不再重逢。”

  “信任?你只是把我当成工具罢了,跟你的父亲还有那些人一个样子。”

  超凡女巫的话如门外的雨滴渐大。

  “你也许凭着那点占卜天赋知晓了些东西,但根本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目睹过烈焰焚过古老灵树,死亡随刀剑相击之地种下万千,我的同胞姐妹因为你们的一己之言惨遭屠戮,我的爱人因为你们的贪念承受噬魂之痛…………”

  安丽娜喘了一口气,接着怒视着特里,好似要将他扒皮抽髓。

  “你还带来了灾厄的起始,混乱的深渊。”

  “混乱是深渊?”

  少年笑了,随后话锋一转。

  “混乱是阶梯。”

  “只是有的人败了,后面半辈子都在自己的壳里担惊受怕,而有的人本来有机会去爬,但他们选择了拒绝,选择依附于族群或神…………”

  特里用那双苍翠的眼睛看着女人,就这么看着她。

  “或爱情。”

  “沉浸于幻觉无法自拔,到了最后甚至都忘记…………”

  “只有那阶梯才是真实的。”

  “你是个怪物。”

  女人不由自主道,他露出最诚挚的微笑。

  “你终于说对了一句,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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