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洋葱,胡萝卜,欧芹,胡椒,藏红花,迷迭香,肉蔻…………”
进入厨房的特里抓起一把枯茗(孜然)在手心中轻轻闻了闻那浓烈熟悉的味道。
“别在那儿傻站着,过来帮我找找月桂。”
“不要!”
银发少女鼓起了嘴,看着蹲在地上扒东西的特里显然有些不情愿。
“我不给人做白食,想吃我菜的人得动手帮忙,我在家里可给你说了,而且这次是你劳烦我,爱菲尔小姐。”
“这里不是家。”
爱菲尔小声嘟囔着,想要点脸。
“你这下知道不是家里了?你个挑食的麻烦精还给我出难题,要我腆着脸去向别人借厨房,堂堂伯爵子弟为庖丁之艺,给人传出去我不被笑话丢脸?要不是夫人是个体贴的人,你哥我只能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地为你那贫瘠的身材和肚囊冒险,你不动手就别吃了,况且现在这儿也没别人,忘了给你说,黎凡特夫人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明天是斋戒,今天你不吃,明天你更没得吃。”
“你丢脸就丢…………”
反驳刚起,银发少女就在金发少年逐渐开始不善和认真的眼神下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哼!”
最后倔强地表示了自己不服输的精神后,鼓着小脸的爱菲尔撇了撇嘴,一副想发作又不敢的表情,委屈地蹲下了身子,晃着裙下的小屁股帮特里一起扒翻了起来。
“月桂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老天,月桂叶,我给你做了那么多次,而且高登每天做菜都在用,你不知道?而且你每晚干那活儿有时候不是要用吗?”
金发少年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我用的是月桂的花,它的叶子磨成粉的味道我又不知道!”
“我问你,香叶知道吗?”
“哦,我知道啊,就是几片晒干了的叶子,我小时候还奇怪为什么把树叶加到菜里面煮呢。”
看着面前憨憨的银发少女,特里不知道为啥有些想笑,他玩笑似地接着说道。
“那你找香叶吧,那个可以替代月桂。”
“你早说嘛,真是的,笨哥哥。”
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站起了身,把银发少女扔在了一边让她翘着个屁股去里面搜去,看着一旁桌上的两个紧挨着的汤锅思索了起来。
“培根,芹菜,嗯,差不多齐了,看看鸡高汤,噗,这伙计是把终夏岛(卡塔列群岛的香料产地)一年产的百里香都放进去了吗?”
站起身的特里用手扇了扇辛辣的舌头,叹了口气,拿起火堆上的水壶加了滚烫的开水以中和。
金发少年拿起一旁备好的珍贵红酒开始倒入锅中,与此同时埋着头搜东西银发少女欣喜的声音响起。
“嘿,我找到香叶了!”
爱菲尔突然一个大幅度抽身后退,屁股朝着少年袭来,特里见状赶紧抽离了身子,身为黄金位阶的他这点反应还是跟得上。
“小傻瓜!动作慢点。”
他没事但这一声接下来却出了事,只见银发少女听见这声叫骂,急着抬头,直接撞到了桌檐上,撼动了上面有着滚烫鸡高汤的锅,瞬间特里右眼金光闪烁,身体迅速动了起来抱住少女的纤腰就往一旁闪过,躲过了洒出的汤汁。
“有事没有?烫到了吗?”
特里第一时间赶紧看了看爱菲尔,后者捂着头蹲在地上。
“唔,头好痛。”
“烫到没有?”
泪眼婆娑的爱菲尔看着面前注视着自己的特里,后者碧绿的眼神中有些慌张的色彩,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意,刚刚的不满烟消云散,此刻她竟有些害羞。
“没,没有,但我的头撞到了,好痛。”
金发少年短暂看了看她的小脑袋,检查没有异样后,松了口气,随后看向了灶台那边,霎那间就慌张地跑了过去。
“爱菲尔你个冒失鬼!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特里看着汤锅中的红白两色,心态瞬间爆炸,他右手拿起一旁空空如也的雕花葡萄酒瓶,左手像是强调似地指了指酒瓶标签上面的“Selection de Grains Nobles”。
“这可是整个奥斯洛尼酒庄最好的葡萄酒,这下全给你毁了。”
这下轮到银发少女炸毛了,刚刚的感动转瞬即逝,她直接龇牙咧嘴大叫了起来。
“还不是你个臭哥哥叫我帮忙,我找到香叶了,你还要骂我。”
“我叫你帮忙,没叫你帮倒忙,做事毛手毛脚的,你轻点慢点不行吗?像个淑女一样,有条不紊,沉稳冷静,又不是赶着投胎。”
少年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缓,显得循循善诱,但爱菲尔的嘴角还是瘪了起来,嘟着嘴,生气地撇过了头,想要冷暴力特里。
“这下好了,厨房里就这么一瓶,只能用其他的替代了,唉,可惜了那抹馥郁的麝香和清甜的果香,原本我还打算用它做个雪梨沙律。”
听到这儿,闯祸小女孩儿不淡定了。
“这儿不是酒庄吗?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瓶?”
“你意思是要我去酒窖里去拿?”
特里傻了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着爱菲尔。
“爱菲尔,我告诉你,奥斯洛尼的储酒地窖可是他们家族最高机密,专人把守。”
“黎凡特还不是我们的封臣,再说了我们不是参观过吗?你就给守卫说一下,我们还想再参观参观,偷偷取一点,事后我去男爵那边求求,说是尝一点,还不行吗?”
金发少年两眼呆滞地看着银发少女,接着语重心长道。
“爱菲尔小姐,我们参观的是酿酒酒窖不是储酒酒窖,还有我希望你动一动你那崭新的大脑,好好想想,整个庄园的储酒地窖你知道有多大吗?一万五千平方瑟尺,装酒的橡木桶数量上千,摆放的位置,通风条件都是有讲究的,就像个专人设计的迷宫,而我们要在这个一万五千平方瑟尺的迷宫里,在上千个橡木桶里找到那唯一或唯二上面刻着‘新圣历430’还有‘奇迹’细小标签的二百二十五公升,占地只有三平方瑟尺的波本桶。”
“你别告诉我接下来你打算去男爵那边直接开口要,当男爵问起不是还有一瓶…………”
“呜呜呜呜~”
还未等特里话说完,爱菲尔又泪眼婆娑了起来,真成了一个被‘欺负’哭了的小女孩儿。
“呜…………人家又不是故意弄倒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人家真的很想吃…………”
这下轮到特里头疼了,看着蹲在地上双手抱胸‘呜呜呜’的爱菲尔手足无措,他对于眼泪和不讲理的小女孩儿那确实没办法。
“行了行了,别哭了,全家人的小祖宗,我来想办法,行了吧。”
“真的?我要吃最好的,你不准拿次品敷衍我。”
银发少女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有些泛红,有些委屈地说。
特里轻轻抹了抹爱菲尔脸上的泪珠,无奈轻声道
“回去找伊丽莎白或者玛丽去玩去吧,我做好后叫你。”
“不,我待在这儿等你…………”
爱菲尔嘟着嘴,细细地娇嗔道。
“我要监督你,还有我不笨,你才是个大笨蛋…………我知道你要用魔法,对不对?”
“好好好,爱菲尔小姐天下第一聪明…………”
敷衍的特里突然反映了过来,上前想要捂住了爱菲尔的嘴。
“小家伙,你嘴巴可关紧点。”
“哼!”
银发少女微微后退躲过了特里的动作,随即轻轻吟唱,宝石手镯上的黑曜石闪烁着星光。
“黎明之子,予我黄昏。”
随即特里的身上隐隐覆盖了一层黑雾,少年满脸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巫。
“哼哼,我的隐身术可是独一无二的,臭哥哥你会吗?”
爱菲尔骄傲地叉腰昂头,露出自己胸口那微微的弧度。
“唉,总有一天,我会被你这个小妖精给害死。”
金发少年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
“你要快一点,时效只有一个小时哦。”
特里向身后挥了挥手,随即右眼开始浮现出十字金环,观察了一下四周随后离去。
·
特里先是回到自己的卧房拿了枪箱并打开进行了组装,将‘凝视’放入前一周自制的鳄皮宝石战术背心的枪套,接下来才朝着酒窖前去。
一路无话,特里躲避着人群,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位于宅邸中部的悬梯。
酒窖深处地下,由地下岩洞改造而成,周围地下泉从岩壁中浸出,湿润了石壁和脚下的白垩土使其染上了深色。
少年轻轻敲了敲墙壁,听着传出的‘咚咚’声。
‘空心,就是这儿。’
特里在背心上的宝石镶环中取下一枚方形蓝色玛瑙,将其插入‘凝视’的宝石插槽,后者的枪膛瞬间充盈起蓝色电弧。
“没想到我也有用空间穿透魔法来开墙偷东西的一天,早知如此,娜塔莎啊,就不该照顾那个捣蛋鬼的情绪,应该把你带上的。”
“起码不用浪费我宝贵的魔法宝石,这一发下去三枚金纽居又没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的特里举起了‘凝视’对准了面前的石壁,右手大拇指放在银栓保险,在开枪前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沉重铁皮大门,下一刻…………
‘嗯?没人?’
此时的特里才注意到酒窖大门好像无人看守,没有按下凝视的保险,疑惑地走了过去,严密的铁皮大门上有着一把带锈的铁质机关锁。
但启用艾比斯之眼的特里却看到了一些细微的反常之处,锁孔的地方有着淡金色的光辉。
‘这是神术的残留痕迹?’
金发少年眉头瞬间紧缩,表情无比肃穆,他看了看地面上的足迹。
“最新的足迹是三小时前,体重在一百二十五到一百三十磅,身高一米六五到一米七。”
特里用鼻子嗅了嗅,在泥土,石灰,潮湿的霉味中有一股极淡的别拉多娜草的味道,少年立即采取了行动,直接用枪托‘嘭!’的一声砸开了门锁,双手轻轻一用力就推开沉重的铁皮大门,在弥漫的烟尘中,奥斯洛尼储酒地窖的真容便展现在他的眼前。
无数的橡木桶分层螺放在如广场般宽大的空间,数量繁如烟海,一眼望不到边,寂静幽深的岩洞上方的岩壁竟然雕刻着巨型的浮雕,整个黎凡特家族的传奇酒窖就这么出现在特里的眼前,但此刻的他却完全没工夫欣赏。
圆环在右瞳闪烁,跟随着足迹和变得‘明显’的颠茄气味,特里脸上的神色是越来越冷峻,随着皮靴在白垩土上踩踏的‘哒哒’声,少年最终来到了一个放置在角落,上面刻着新圣历430,‘奇迹’,霞多丽字样的橡木桶。
忍耐着心中涨起的怒火,特里在一个架子上拿下了取酒器,对准木桶的塞口处插了进去,如血般的顶级酒液哗哗地流出。
少年用一个小木杯接住了酒液,随即拔下了取酒器,他将酒液放到了鼻子前嗅了嗅,下一刻他的眼神直接充满了杀意,将杯中的珍贵‘酒液’一撒而尽,表情有些狰狞。
‘下毒的杂碎。’
酒里被下了毒,但这点毒实际上对于黄金位阶的他而言并不会起太大的作用,而他也能在喝之前就能发现不对劲。
但对爱菲尔和伊丽莎白而言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在饭桌上特里没能提前发现…………
“咔吱!”
手上的木架应声碎裂,被攒成了粉末,特里的杀意喷薄而出,却没有开口说话,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黎凡特家族?不,做这种事对他们完全没有好处,而如果发疯要下毒的话也应该在昨晚就下了,我刚刚用的那瓶也没有任何问题,那大概率是栽赃谋害,让我想想目前在茹迪贵族里有哪些人会用毒药这种卑鄙丧良,毫无荣耀的方式,昨天宴会上出场的贵族有哪些,坎尼斯,芬格里斯,堡坎,爱德华,霍布斯堡,姗妮斯…………之前舞会上针对我的人,温斯特?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温莎?不,她没那个胆子,还是那三个傻逼?不不不,难道是克劳尼亚,王室,有叛徒,是谁透露我们的行程,是谁?’
少年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在心中怒骂道。
‘别乱了方寸,傻瓜,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你现在和敌人可在同一个宅邸,而你现在却慌得连他们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特里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了下来。
‘神术,你怎么会忘了这个东西,该死,他妈的,这跟那些贵族政治无关,你对这些应该是最了解的,眼睛别只知道往地上看,再想想,还有颠茄的毒药…………’
一个名词在脑中如电般闪过。
‘露珠之吻。’
少年恍然大悟,不自主地念出了声,蕴含着滔天的杀意。
“默示修会。”
特里直接放掉了眼前的橡木桶里的所有葡萄酒,随即施加了警戒术和秘苑术,然后径直离去,没有将门锁修复,反而故意将其大门彻底敞了开来,制造出一副强闯的模样,下好了套。
摩根那边出了状况,但目前特里是顾不上自己大哥那边,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有且只有一个。
深吸一口气,穿越至今他还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心悸,想到短短几十分钟之前还在斗嘴的爱菲尔和调笑的伊丽莎白,特里的脚步就不自主地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