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让我出去透透气嘛!”
在温彻的书房内壁炉燃烧的焚香味道浓郁到令人恶心的气味弥漫在初秋的空气中,银发少女趴在桌上看似盯着摆在伊丽莎白的桌上盛着乳香的雕花铁皮香船,实则观察着姐姐的一举一动。
烛火上架着银制的火漆勺,里面装着是封蜡,此刻她正在奋笔疾书,黑色的栎瘿墨水在一张张莎草纸上跃起接着沦陷。
“不行,爱,你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伊丽莎白将架在烛火上烤化的火漆取下,滴在泛黄的信纸上,随后伸出俏白凝脂的右手,轻唤一声。
“鸦眼。”
金色的符文条戒在金发女郎右手的无名指显现,符文彼此紧密相连,戒指顶部镶嵌着一颗金绿猫眼。
爱菲儿的红眼睛微微瞪大,她很久都没看到自家姐姐拿出作为家族女主人象征的‘鸦眼’了。
伊丽莎白将戒指轻按还未凝固的火漆,霎那间封蜡燃起金色的火焰,多余的部分汽化飞走,留下一个代表旧王的渡鸦之眼纹章。
“哐哐~”
窗外传来敲击的声音,爱菲尔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只硕大的黑鸦用鸟喙敲击着窗沿。
如油光般顺滑的黑羽,黑褐的腹羽,深褐色的虹膜。
‘夜鸦堡的防鹰和箭的盾羽大乌鸦,父亲大人的信使。’
她最讨厌的鸟。
“爱。”
姐姐的传唤打断了银发少女的沉思,爱菲尔反应过来,赶紧打开了窗棂,两瑟尺长的黑家伙‘嘎嘎’叫地攒进了房间,蹦蹦跳跳地先来到了壁炉旁抖落自己一身的霜,接着张开双翼惬意地享受着炉火的温暖。
“烟草。”
轻唤一声大乌鸦的名字,黑家伙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向书桌,银发少女像只发颤的小猫似的止不住地向后退。
伊丽莎白刚将密信卷起用麻绳加紧,抬头见到这个景象禁不住笑了起来。
“爱,来,接着。”
爱菲尔先是一脸问号地看着伊丽莎白,后者当即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玉米粒,向她手里塞了一把。
“哎呀!你别过来。”
信鸦转头就向爱菲尔扑了过来,小女孩儿刚想撒开腿跑,伊丽莎白一把抓住她将其塞到怀里。
“呜~不要啄我的头!”
“傻姑娘,不会啄你的,我不是给你说过无数次了吗?我们家的大乌鸦都很乖的,你看。”
‘烟草’动作优雅,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落在书桌上,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瞧着面前紧贴的姐妹俩,随后紧紧盯着银发少女攒在手心的玉米粒。
“爱,放松。”
银发少女缓缓松开手,‘烟草’先是瞧了瞧爱菲尔,温顺的眼睛不禁让少女放松了情绪,随后‘烟草’用厚长的鸟喙轻轻啄食着手心里的玉米粒。
“你瞧,不可怕吧,‘烟草’可是我们家性格最好的大乌鸦了。”
“我又分不清它们谁是谁。呜,反正小时候在夜鸦堡它们都欺负过我。”
“谁说的,我教你,看到它腹上的纹路了吗?是不是就像分叉的烟草花?”
爱菲尔顺着伊丽莎白纤细的手指看去。
除了黑乎乎的羽毛她啥都没看出来。
“快把它赶走,呜,我觉得它要拉便便了,姐姐。”
“唉。”
伊丽莎白叹了一口气,将信塞进了‘烟草’右脚的小信筒里,捋了捋它的翎羽,打了个口哨。
“嘎!”
大乌鸦最后满足地叫了一声便扑腾着翅膀从窗户飞去朝着目的地夜鸦堡飞去。
金发女郎看着怀里的银发少女露出头疼的表情。
“爱,我们家可是依巢而建,特里成年礼后不久就是你的命名日,你再像这样,会在当天弄出笑话的。”
“我讨厌大乌鸦,它们欺负我,叫父亲大人的‘夜光’还有摩根哥哥的‘阳焰’把它们都给赶走,卡西利亚猎隼,渡鸦,小嘴乌鸦,粗鼻乌鸦,雪鸮,北极鸥,游隼什么鸟都好,就是不要大乌鸦!”
“它们那是喜欢你,爱。”
“喜欢我?它们踩在我头上把头发弄得一团乱还在上面拉粑粑就是他们喜爱的方式吗?!”
银发少女从姐姐怀里跳出来,想起小时候在夜鸦堡遭受的羞辱就恨恨地跺脚,一旁的伊丽莎白忍俊不禁,小时候爱菲尔的一头亮闪闪的银发确实是鸦科的最爱,但有些品种的乌鸦表达喜爱的方式…………
“姐姐你又在取笑我,呜~”
看见伊丽莎白在一旁偷笑,爱菲尔直接泪眼婆娑了起来。
“噗,不笑,不笑,我错了,爱,不笑了,再也不笑了,哈。”
金发女郎笑得直腰疼,银发少女脸都气鼓了,直接撇过脸去。
“抱歉,爱,我只是想起你小时候多么可爱的事,原谅姐姐好不好嘛?”
伊丽莎白拉住爱菲尔的小手晃了晃,银发少女还是装作不理她。
“爱~”
“让我出去,我就原谅姐姐你。”
笑容凝滞了,伊丽莎白拉着爱菲尔的手垂了下来。
“爱,我跟你说了…………”
“那把那个家伙喊回来好不好嘛,派另一个人去,你瞧瞧我们有这么多人。”
银发少女眼见不成,转而央求要自己哥哥回来。
“我…………听我说,爱,你哥哥他已经成年了,是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人了,按照我们家族的规矩…………”
“我才不管什么规矩,我就是想要他回来!”
爱菲尔直接大喊了起来,伊丽莎白一时间懵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爱菲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她惭愧懊恼地低下头。
“对不起,姐姐。”
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眸,银发少女转过了身,径直走出了书房。
“等等,爱…………”
“吱。”
反应过来的伊丽莎白话还没说完,怔怔地看着门被关上。
“哎,弟弟,我原本以为你回来后我能轻松点。”
仰躺在软椅上,巴伦家族的女主人有些无助地自言自语。
“瞧你这个麻烦精又给我出了个新难题。”
·
‘不让我出去,我自己想办法出去!’
爱菲尔·琴·巴伦似乎又记起了自己的坏习惯,开始啃自己的指甲,落地的绯红绸裙也不管只顾着自己大步前驱,身后的贴身女仆心惊胆战地跟着,生怕小姐踩着裙裾跌倒在地。
“小姐,你慢点儿。”
“对了,蕾娜,你哥哥今天是不是负责值守别邸的南门?”
“小姐,伊丽莎白大小姐她吩咐增加了三倍的人手,就算我兄长塔利在,那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蕾娜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那现在能进出的有哪些人?”
“小姐,我们都被勒令不准离开宅邸,男爵的家臣也必须经过安德鲁爵士的亲自审查。”
“呜。”
‘隐身术?不,姐姐她启用了’鸦眼‘,在群鸦所及之处一定会知道我的动作,而且我还不知道那个臭哥哥在哪里呢?’
“臭大乌鸦!不光到处拉便便还喜欢偷窥。”
尽管知道鸦眼之戒的效果是所有的鸦科,但银发少女还是任性地将锅都甩给了她最讨厌的大乌鸦。
‘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坏家伙,然后避开天上的鸦眼,打地道?’
看着小姐咬牙切齿努力思考的模样,蕾娜却倒是松了一口气。
按自家小姐的性子,跟伊丽莎白大小姐作对的话,一般想不了多久就会放弃的。
“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像‘巨龙杀手’凯尔斯·巴伦那样当着巨龙的面也能屏息凝神…………”
想着想着,爱菲尔倒是兴奋了起来,头上的呆毛一跳一跳的,像是要去进行一场冒险。
“我的小姐,虽然有些冒犯,但属下还是提醒你,无论作为一个骑士还是淑女在打算自己一个人‘干大事’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一个熟悉厚重的声音在爱菲尔背后响起,银发少女顿时像猫一样下了个激灵。
“呀!”
“凯尔斯阁下可不会见到自己的家臣还会被吓着哦。”
“安德鲁…………爵士,你…………好。”
摘下头盔的安德鲁爵士看着面前犯嘀咕的爱菲尔嘴角弯了弯,随后捶胸躬身。
“小姐请。”
银发少女有点下不了台,只好招呼蕾娜,后者捂着脸偷笑一下便赶紧带着自己的主子回房间去了。
“对了,我不是骑士,但我是个…………”
走在半路,不甘的爱菲尔突然想了起来,接着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巫师啊。’
·
“啊!!!”
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伴随着皮肉绽开的声响回荡在磨坊内,金发少年擦了擦溅到自己下巴旁的鲜血,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巴被他一手按在上石,肢体被强行扭曲成怪异姿态一只脚被塞入驱动磨石绞盘的俘虏。
“我今稽首…………”
“啊啊啊啊啊!!!!!”
特里另一只手拉动控制风车叶片转动的绳索,一边背诵着解罪经,一边听着绞盘将皮肉撕裂,最开始是皮肤,被拉长泛红,随后是下面韧带和肌腱的撕裂,最后是骨头被磨石脆裂发出的声响,其剧烈程度跟其本人的惨叫声成正比。
“自讼自承。”
少年再念出一句,停下了手,俘虏小声喘气,汗水和泪水脏污了沾满泥灰的头发和少年带血的手掌。
特里蹲下身,冷冰冰地凝视着趴在花岗岩上已经了无生气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儿停留的?开口的第一句话都相同。
你怎么混进男爵的厨房的?
你受谁的指使?
露珠之吻你们还有多少?
你的伪装术是谁施加的?
你们还有多少人?
剩余的执事藏在哪儿?
你的同伙在哪儿吗?
它们去哪儿了?
你隶属于哪个执事所?
在哪儿?
还有多少武装?
他们的实力为何?
圣座跟你们有关系吗?
教廷在做什么?
你的神术是谁教的?
你上次见到他们是多久之前?
他们还在联络你吗?
那个被我们抓捕的疯子哈维你认识吗…………你说不说?
鲜血,碎骨,粪便,焦肉和惨叫回答了这一切,有的是少年想要的,有的则不是,但他在念上一句解罪经重复拉动绳索的动作后仍会重复上面的所有问题。
当特里带着右边胸膛被开了一个洞的俘虏通过地窖岩洞的深邃地道回到地表时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眼前是苍茫的麦田和无人的风车磨坊。
解罪经不是特里的主意,在他拉下固定风车叶片的绳索抬起磨石上石,剩半条命的西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嘴里开始呢喃着悔罪经的“至仁至慈者,天地之君…………”
在少年问出第一个问题后西夫仍然呢喃着悔罪经时这一切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在二十分钟内特里成功让他再也说不出悔罪经的一个字,下面的三十分钟让他忘记自己扮演的角色,但好像特里对于这种脏活不怎么上手,竟让他中途昏过去了三分钟,随后发现念经好像有助于他在受刑时凝聚注意力,于是少年替他念起了悔罪经。
悔罪经篇幅不怎么长,没过多久特里就念到了“获享无限真福,阿门。”这最后一句,所以特里开始念起了解罪经,如果解罪经念完了西夫还能活着的话,那就是玫瑰经。
目前西夫他获得‘真福’的部位包括他的左脸,右手前臂,右手肘,左手前臂,左手肘,十个手指,两个个手掌,他的右脚,右小腿,五个右脚趾,一个脚掌正在获取‘真福’的是他的左脚和脚踝。
西夫的呼吸很微弱,两个小时前他试图咬舌自尽,但很可惜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特里就告诉他所推算出一个白银位阶能够支撑的时间。
“今晚注定有人要去死。”
金发少年理所当然地说道。
“但那个人死亡的方式和时间是由我说了算,我是个心醉于结果的过程主义者,而你不是上帝的虔信徒吗?执事先生。”
西夫没有回应少年的话只是持续着祷告,没有在意冒犯,特里微笑着轻声说道。
“也许今晚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上帝,就像现在这样向我祈祷。”
西夫试图激怒特里让他杀掉自己,但少年没有丝毫动怒就像最开始那样,十几岁的他做这一切就像是行刑台上披黑衣戴面具的刽子手,按照法律程序和规章执行,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不,刽子手也有程序正义,对执行对象的义务感,而他没有。
他只按自己的规章制度办事。
他将这一切程序重复了四个小时,整个过程唯二的不同只有西夫被绞烂的部位和经文,他将西夫的所有注意力都专注于一种情感。
恐惧。
渐渐的,他一听到经文和上帝就反射性地屎尿横流,直到肠子再也没有他能够排泄的东西,直到他开始痛哭流涕,直到他再也扮演不了任何人。
“我是一个人行动前来刺杀的,没有得到任何人包括嬷嬷的指使,神术和情报是人皮圣典告诉我的,我的目标是爱菲尔·琴·巴伦和伊丽莎白·琴·巴伦,露珠之吻是我从圣物室里偷出来的,我是嬷嬷手下的一员,那个哈维也是,但我不知道嬷嬷的名字,她从来只用钟声传令,托人传话,没有人真正见过她…………”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特里满意,还有许多疑惑得不到解答,所以一切继续。
西夫搜索出脑子中所有的一切或者编造推测出的东西去对上少年的每个问题,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于是他流着泪开始说自己的故事也许是自己曾经伪装过的某个人的故事,自己出生于北桥,或是卑桥镇,母亲是妓女,他在六岁时被有一个嫖客让他穿上母亲的衣服,对他做了那事,母亲把他抛弃,但又好像是那个嫖客把他掳走卖到了与查图勒做非法贸易的奴隶船上,…………再后来他好像又不记得了,他唯一记得的是那张大船帆和奴隶商人在每个奴隶身上的胸膛处打上一个孔,表示这是他们的货物和成果,啊,他记得那把穿孔用的刺剑,亮晶晶的,真好看,他一直想有一把。
少年默默将这些听完,随后继续程序,这些都不能减轻绞盘和磨石撕碎神经的力道和痛楚一丝一毫,改变任何程序,他又开始胡言乱语,时而把特里认作为父亲时而又是母亲最后竟把他认作为上帝…………
后面就只有只有机械性的惨叫和
“凡思言行,得罪至极。”
趴在花岗岩上的人嘴里最后接上了特里的解罪经。
‘看样子撑不到玫瑰经了。’
特里简单审视了下狼藉不堪的现场,随后拉住绳索继续整个流程…………
不知他原本姓名为何的西夫执事没能撑到解罪经念完。
浸骨的冷水贯彻而下,洗去了少年脸上的些许血污,他看着木盆里浅红的污水倒映着天上的满月和自己的脸庞。
金色的发梢和眉毛不断滴落着冰水,他看着刚刚还沾满鲜血的双手。
‘没有打颤,很好。’
杀人的活他不介意,但这种类型的脏活如果可以的话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毕竟自己现在…………
‘不。’
这一切原本早就可以结束的,特里心里很清楚,那个刺客确实只知道那么多,但他还是做到了最后。
他在测试自己,他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儿,看自己还会不会犯前世的错。
“哈哈。”
这一声笑有些癫狂,特里分辨不出这是真正高兴的笑声还是疯子个人的呓语。
‘我得明早离开这儿回到呼啸湾拉住摩根,他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指不定会做些不理智的事情,现在不是好时候。人皮圣典,他妈的,那群杂种已经献祭了多少人,圣典的启用条件达成了多少…………’
少年懒得想自己穿越后发生的变化,将思考重新转移到接下来的处理事项。
眉毛从未像现在这样攒成一团,他抓住自己的胸膛,仿佛抓住了自己的心绪,他深吸一口气。
‘他没说到伊洁儿,只要伊洁儿没事,这一切就还没崩盘,我们就是优势方。’
突然一阵巨大的魔力波动传来,特里猛地抬起头,他瞬时就反应过来重新穿上背心,抄上放在一旁的卡西乌斯,他爬上扶梯推开风车顶窗,来到磨坊屋顶,在风车叶片上架起卡西乌斯,掏出耶灵石顶入插槽。
但瞄准镜里传来的景象瞬间让他的脑子一蒙。
金色的麦浪在微风中轻轻起伏,夜幕降临,满月高悬于天际,洒下清冷的银光,将大地装点得如梦似幻。在这片宁静的田野中央,一位银
发少女静静地坐在麦田里,娴静地跪坐在麦子上,顶着一根呆毛,不知所措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爱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