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霓，到了。”

　　等了许久，她缓缓拨开帘子，看着眼前熟悉的家，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她嘴角撇了撇，眼泪又快要流下来，吸了几下鼻子，从马车上下来。

　　她慢慢地走，不断看着院子里的每一处景物，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开心、激动，也有难过与悔恨。

　　我把追梦珠拿出来，它射出的光影将羽霓父母与弟弟的魂魄显露出来，一家人终于见面了。

　　“宁儿。”

　　“姐姐。”

　　“爹，娘，安儿。”

　　羽霓跑过去想抱住他们，却从他们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看着自己的手，慢慢靠近他们，又试着抓了抓，还是什么也抓不到。

　　羽霓再也绷不住了，抱膝瘫坐在地上，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

　　“姐姐不哭，安儿给姐姐擦擦。”安儿的手靠近羽霓的脸，做着擦拭的动作。

　　看着女儿如此伤心，羽霓的父亲和母亲也忍不住掩面哭泣。

　　我的眼睛里也沾染了湿气，转身从屋子里出来，他们这么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讲，我一个外人在不方便，还是在门外等羽霓吧！

　　秋风萧瑟，阵阵寒风吹得树上的黄叶沙沙作响，一些禁不住风的拖拽，随风飘落，在空中旋转几个圈，慢慢落向地面。

　　“爹，娘，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们和弟弟，让你们颜面尽失，还要背井离乡，舍弃家业，重头开始，最后还害了你们的性命，我才是罪魁祸首，该死的人是我！”

　　“宁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都不知道我跟你爹知道你还活着有多开心。我们从没觉得你是拖累，是我们没有好好保护你。”

　　“宁儿，爹要跟你承认错误，是爹不好，你弟弟是早产，天生体质弱，爹娘对他的关心就多了些，冷落了你，让你受委屈了。你和安儿都是爹娘的骨肉，我们怎么可能不疼爱你呢？以前束着你，是怕外人看到你的样子中伤你，没想到却伤你更深了。爹娘看到你留的信，才明白你心中所想，悔之晚矣。”

　　“姐姐……”

　　“爹，娘……”

　　屋里哭声一片，虽然我是仙族之人，但却无法改变凡人命数，他们的几十年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短短一瞬，可对凡人来说，这是他们的一生，每一刻都极为珍贵，他们所经历的亲情、爱情、友情，这一世消失了，下一世也许就不会再有了。

　　会不会仙族、神族之上还有一个种族，他们掌管万物，俯瞰这世间的种种，仙族所经历的千年、万年，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此刻他们也正俯视着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说不定也正在感慨我刚才所感慨的。

　　正想着，羽霓红着眼从屋里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谢谢你，这是给你的谢礼，你走吧。”

　　她塞到我手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有好几大锭银子，她把这些给了我，自己还有傍身的金银吗？

　　“那你呢？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家人的尸骨都找不到了，我要去帮他们立一个衣冠冢。”

　　“反正我闲来无事，帮你一起吧？”

　　她定定地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一丝我不懂的沉重，点了点头。

　　羽霓带我来到了一座山上，树木长得郁郁葱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黄花在小路两旁开得正好，从山上向下看，能看到整个边城。

　　夜幕降临，城里的灯火一盏盏被点亮，人间的烟火气笼罩在上空，飘进了我的心里。

　　羽霓挖了三个墓坑，我不解，问：“为什么是三个？”

　　她幽幽看我一眼，然后目无焦点地凝视山下的点点烛光，脸上无限凄苦，默了半晌，嘴角笑着缓声说道：“还有一个是我的。”

　　“你要死？”

　　那我不是白救你了？还浪费了我的花瓣和我的玉露。

　　“我本也是将死之人，只是我以前以为是父母嫌弃我，我也不愿再拖累他们，现在得知了真相，便想去地下与他们团聚，来世我们还做一家人。”

　　“你的病并不是药石无医，只是你多思多虑，心中抑郁难消，再好的药也无用。更何况，你还抱了必死的决心。你的父母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他们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也替他们好好活着。做父母的，最希望的就是儿女一生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她看着我，似伤又似怜，说：“这话跟刚才我爹娘说得一模一样，可他们有没有为我考虑过？这些年我日思夜想盼望着的，就是与他们团聚，现在他们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要怎么活下去？”

　　这话问得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换了旁人，我定会劝她好好活着，即便没有了亲人，也可以有朋友、丈夫，重新组建新的家庭，有新的家人。可我进入过羽霓的梦，明白她的心结，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见我不说话，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丝笑容，却让原本就悲伤的脸上更多了一分苦涩。

　　“谢谢你，我死后，请帮我把尸身埋在这儿，这样就算去地府，我们一家人也能在一起。”

　　“嗯。”我无力地点点头。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刺向心脏，我还来不及反应，她身体里的血一股一股向外涌出来，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羽霓！”我惊叫着去抱起她的身体。

　　她面朝墓碑，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正如她儿时跟弟弟一起坐秋千的样子，慢慢阖上了眼睛。

　　之前虽然经常跟死人打交道，可碰到的都是尸体，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鲜活的人死在我眼前，心中无限悲戚，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变凉，四肢一点点僵硬，三魂七魄慢慢消散，一个生命就这样完结了。

　　我毫不费力地抱起羽霓的尸身，长年的病痛已将她折磨得骨瘦如柴，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几两肉，可笑城里的女子们竟以她的身材为标尺，以瘦为傲，不惜饿晕自己来达到目的，这是病！不是美！

　　埋葬好羽霓及其家人后，流光镯吸收了羽霓的情丝，发出黄色的光，我没有心情理会流光镯的变化，整个人恹恹的，回了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