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兄,见信如晤。”
“弟自北来,初到贵地,欲以切磋文章。”
“又恐学问不深,羞于启口。”
“幸弟生于徐州,昔霸王之都,素来以武为俗。弟于闲暇之时,也曾习弓射箭,略有所得。”
“夫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不可不察也。”
“当今天子重武,欲以平边患,灭胡虏。”
“故弟今日斗胆,延请诸位教场骑射,砥砺品行,不知可乎?”
“啧,这个是谁呀?”
儒生高孝缵看完了手中的书信,忍不住开口问道。
“还能是谁?这信里不是说了嘛,徐州来的生员!”
一个叫王瓒的生员不由回答道。
“这......咱们去不去?”
“去,为何不去?北人南来,想必是以骑射为能。当今天子锐意重武,凡武艺高强者,会试中举后优先铨选,我等岂可望而却步也?”
“行,那咱们就去会一会这个张长道!”
-----------------
天色未白,夜幕未去,寒风凛冽依旧。
张顺又站在教场之中,一如那日点卯一般。
“将军,这......这行吗?”
祁安民和慕远才一起跺着脚,往手上哈了哈气,忍不住问道。
“别喊我将军,喊我兄弟!”张顺笑了笑。
“大家都是直隶人,游学结社,有何不可?”
“这......这倒也是!”
两人想起当初和张顺相互切磋武艺、文章的经历,不由点了点头。
原来自从文官侵夺武将兵权以后,自然也面临着一个问题。
刀剑无眼,敌人不会因为你是文官就会手下留情。
无奈之下,明代文官也习武成风。
比如由武举转职文官的熊廷弼,身形高大,能够左右骑射。
再比如文官出身的卢象升,能够使得一百三十六斤的大刀,比武举所用最重的大刀还要重上十几斤。
当然,与此同时,武官也开始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以期讨好文官。
如此一来,张顺倒还真觉得宋康年说的什么“阴阳逆转,乾坤颠倒”,倒还没什么问题。
不多时,天刚微微亮,果然只见七八个儒生携弓带矢的赶了过来。
其中一人所携弓箭甚为有趣,竟然一副虎韔里装了两把弓,让张顺大开眼界。
他连忙迎了上去,率先开口道:“在下张长道,这两位分别是慕远才、祁安民,我们三人都是徐州的生员。”
“今日来到贵地,只求谈文论武,砥砺品行。”
“我等听说扬州高孝缵、王士琇和王瓒三人,并称三杰,故而来走访交游。”
“咳咳咳.....不敢,不敢!”张顺话音刚落,早有三人羞红了脸。
你道为何?
原来这三人在扬州士子之中,并不十分出众。
尤其那高孝缵还是一个儒生,直白点,也就是个还在童子试里苦苦挣扎的童生。
张顺这一番话,几乎相当于捧杀了,这让他们如何敢当?
然而,就是张顺这一番话,早激起了另外几个生员的争斗之心。
其中一人不由嚷嚷道:“天下武艺,不以口舌论高低。究竟如何,还需手底下见个真章!”
张顺一听这话,正合他意。
他连忙让家丁一边搬出布侯来,一边前来的摊贩。
那些摊贩如何肯依?当场就和张顺的家丁吵闹了起来。
刚才嚷嚷那人,听得心烦,不由跳出来道:“我等乃是书院里的学生,今日在此与朋友较艺,你等莫坏了我等的兴致。”
“如若不然,闹到县衙里,砸了你的摊子,收了你的银子,拘了你的人,教你晓得爷爷的厉害!”
此人这话一出口,顿时吓得一干摊贩收拾了东西,逃也似的去了。
原来这扬州虽然地处江北,却也浸染了江南学子议政、论政、干政之风。
稍有不顺,便呼朋唤友,闹将起来。
一则,这些人基本上都考取了功名,拥有见官不拜之权。
二则,偶有小错,官吏不能动刑,只能转交教谕责罚。
如此一来,这些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倒叫当地的知县、知府都头疼不已。
像张顺前世所学的《五人墓碑记》,其实就是描述由生员鼓噪发起的“反抗阉宦”的运动。
那些小商小贩显然也知道这些人的厉害,一听这厮这话,哪里还呆得住?
不多时,人皆散尽了,偌大一个教场除了一些围观之人以外,基本上空空荡荡。
张顺不由眼睛一亮,忙招诸人前来射侯。
-----------------
“好,高兄射得好,又中了!”
“谬赞,谬赞,比不得王兄九箭九中!”
......
本来张顺还怕自己射的太准了,影响大家的兴致。
结果哪曾想,扬州的这些儒生刚一上手射了个九箭九中、九箭八中,直接超过了慕远才、祁安民二人,和张顺几乎不分伯仲。
“不是,虽然咱们射的是三十五步靶,不是八十步靶子,他们这也太夸张了吧?”
慕远才输的都快麻了,忍不住奇怪道。
是啊,这也太离谱了。
难道扬州的武德,比我大徐州还要充沛?
“不对,不对,你们看他们那弓,他们那箭,有问题!”
擅长观察的祁安民,连忙提醒道。
张顺闻言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几人所用的弓比他们的要小上一些,所用的箭比他们的要细一些。
他不由走近了,开口问道:“几位用的这都是什么弓,看起来极为精巧,不知咱们能否让我试一试?”
“哦,你说这个啊,这是产自南京的四材弓!”
高孝缵一边解释着,一边递给了张顺。
“哦?”张顺连忙把自己的弓箭递给了高孝缵,然后捏了一支箭往后一拉。
“咔嚓!”
他还没来得及使劲,就发现手里的四材弓断成了两截,而箭尾也被他捏坏了。
张顺:......
高孝缵:......
众人:......
“不是,这......我还没有开始使劲啊?”
张顺一手拿起断成了截的弓,一手拿起被捏坏了箭尾的芦杆箭,一脸不可思议。
“兄弟,你这是有多大的劲儿......劲儿......”
高孝缵一边开口,一边拉起了张顺的弓。
奈何,无论他使尽了多大力气,后者都纹丝不动。
“好兄弟,你这是几力弓?”张顺突然好像发现了问题所在。
“我这是二力弓!”
“我这是二力半弓!”
“我的也是二力!”
......
随着众人一个个报上数来,张顺眼珠子差点都快掉出来。
二力?二力半?
感情你们玩的全都是儿童弓啊!
原来明代随着社会的发展分化,弓箭也随之发展分化。
明面上,明末的弓箭大体上分为大弰弓和小弰弓两种。
其实按照其用途,可以分为军用弓、通用弓和体育用弓。
张顺考取武举,用的是通用弓。
而这些文人日常游戏所用之弓,则是以精准轻便为主的体育用弓。
“那......那你用多少力的?”
“哦,我一般用四力弓,再大的就没有试过了!”
“啊?四力?你真是个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