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矮子跑了。
跌跌撞撞、三观尽毁的跑了。
一口气算出三个“紫微星”,别说别人不信,他自个肯定也不相信。
铁口直断的牌子,被人砸了也就罢了。
只要人没有被砸了,那就是万幸。
随后的日子,正如那“矮子”所说。
他们又去了州衙门几次,直到八月三十,他们才终于见到了人,把推荐信、里邻结状递了上去。
虽然这样,他们还怕这人使坏,照例给他准备了人事。
当张顺抠抠搜搜,从褡裢里摸出一钱银子,结果被朱五四一把摁了回去。
“这我们两人的一点心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随后他掏出来比张顺更大的,递了过去。
当时,张顺还有点不好意思。
结果,刚一出衙门,朱五四就嚷嚷道:“这事儿终于算是办成了,值得庆贺。走,咱们吃饭去,今儿个我请客!”
“啊,吃饭?”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大喜起来。
原来自昨晚,他一口气吃掉大半只鸡,二十一张大饼,外带四五碗粥以后,向来慷慨大方的朱五四脸也拉了下来。
本来他以为报完名以后,这位“财神爷”就会把自己赶出去,万万没想到他还敢请客。
我错了,阿哥。
我不该叫你慷慨大方,我应该喊你冤大头才对。
当然,这时代也没有什么太高档的酒楼。
朱五四找了一家像样一点的,点了两坛好酒,两只鸡,一条黄河大鲤鱼,一大盘肘子,外加牛羊肉及各色小菜、主食好,倒也让张顺吃得肚子溜圆。
好容易吃得志得意满,张顺这才想起了自己其实也是个文人,一时间兴起,不由抚着肚皮张口吟道:
吃得肚婴撑,寻思绕寺行。
空中设罗网,只待杀众生!
三人一听张顺这诗,顿时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原来这三人虽然练得一身好武艺,其实肚中草莽。
却不知这首诗,乃是唐代杨苎萝所写。
张顺一时兴起,只是借着应景的头一句,顺口念了出来。
只是他这一念不当紧,只听得另外三人两眼放光。
好家伙,这家伙好重的杀气,果然不愧是“银面金睛,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
我若得了他,天下何足道哉?
想到此处,刘思汉不由开口道:“人常言:饱暖思淫欲。”
“我虽身为奴仆,也积攒了几钱私房钱。一会子咱们去逛窑子,我请客!”
大抵天下男人的快乐,都很简单。
一曰“逛窑子”,二曰“我请客”。
张顺和朱五四闻言一愣,扭捏了一番,最终还是痛快、坦然接受了这双倍的快乐。
他们两个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所以这一次让刘思汉走前头,他们跟在后面见姬行事。
徐州的窑子,位于城东。
那里临河,又设有漕运所、彭城驿。
正是人员集聚,漕船、货船停留之所,故而服务业极为发达。
张顺跟着朱五四出了徐州城,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多时来到了一片窝棚区。
刘思汉大手一挥:“来,两位爷,你们先选!”
“选啥?”
“窑姐啊。”
“窑......窑姐?”
张顺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这些窝棚基本上都是半地下结构。
上面用树枝茅草做了一个顶棚,下面压着的是一个坑洞。
透过顶棚的缝隙,他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有衣不蔽体的人窝在里面。
有的可能只有一个人,而有的则会有两个,或者更多人,还从里面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
这让张顺脑海中忍不住响起了赵忠祥赵老师浑厚的声音: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我勒个猴来,感情这“窑子”,原来就是这个“窑子”啊?
这里面养的是窑姐吗?
不,张顺觉得里面养的全是猪猡,随时可以宰杀的猪猡。
一时间,张顺什么胃口也没有了,他只想呕吐。
“哟,几位爷,来啦?来来来,都过来看看。二十文一次,概不讲价!”
就在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迎了上来。
“有......有上点档次的没有?”朱五四有点尴尬,显然他也是第一次来。
“有有有,跟我往里面来,有一百文一次的,过夜,吃饭,吃酒,都要加钱!”
那汉子一边解释,一边把他们往里面领。
“爷,东边死了俩,都僵了,把客人都吓跑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汉子鲁莽的闯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向那汉子汇报道。
“死了?死了就扔到江里去,再给客人换两个。等这两天有了闲,你再去尅两个,塞进去......”
“尅”,当地方言,有抓捕、逮住之意。
张顺一看那满坑满地的“窑子”,再想想家里瘦弱的妹妹,突然觉得于心不忍。
“算了,算了,你们玩吧。我今天吃的有点多,一会儿我怕把屎挤出来。”
张顺突然摆了摆手,有点丧气的开口道。
“啊?你真不去了?”朱五四不敢置信道。
在他的心中,张顺就是那种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的人。
“不去了,不去了!”
你以为这是窑子吗?
这可是一片坟场啊,阿哥!
“好吧,那我们去了,你先搁这等着吧!”
朱五四有几分不快的摇了摇头,大摇大摆的去了。
刘思汉、金塔石也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名的跟了上去。
张顺知道,一起朴国昌,一起扛过枪,是最快增进男人友谊的法子。
反之,肯定就是友尽的最快方法。
这么看来,自己蹭吃蹭喝的日子恐怕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张兄弟,老哥痴长你几岁,这样叫你,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就在张顺百无聊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哦,原来是塔石兄,你怎么回来了?”
张顺扭头一看,果然看见朱五四的奴才金塔石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张顺来自于后世,对于处于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倒也没有什么歧视。
“果然,果然还是张兄弟知我!”
那金塔石一听见张顺喊自己“塔石兄”,顿时面露感动之色。
既然情绪已经酝酿到这里了,他自然也不能暴露自己“短平快”的缺陷。
只见那金塔石伸手在衣服里摸了半晌,摸出来一个物件来,伸手放到张顺掌心中,正色道:
“此乃愚兄的一点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
“愚兄在此对天发誓,苟富贵,勿相忘。他日我定封你为御前大将军。他日南面独坐,我定封你为一字并肩王,与国同休......”
张顺正听得真切,突然听他说出这一番话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
不是,兄弟,你咋还当真了呢?
张顺刚想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过来。
难怪今天朱五四出人意料的大方,刘思汉还主动请自己“逛窑子”。
敢情是这世上的紫微星太多,大将军不够用了?
所以,我也有了一些统战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