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百合庄园09
尖刺在沈确身边来回游走,似是在审视,又似是在犹豫什么。
沈确强忍着刺痛,从裙摆上扯下两块布料,迅速缠绕在双手,试图用手挣脱藤蔓的禁锢。
全身都被藤蔓紧紧捆绑,她踉跄着向雕塑走去。
在一次剧烈的挣扎中,撞倒了格查尔鸟的雕塑。
雕塑在喷泉坠落,溅起水花,破碎一地。
那些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尖刺,此刻猛地一顿,随即直直冲向沈确。
沈确终于扯开藤蔓,没有丝毫犹豫,奋力奔向尖刺蠕动的源头——温室一角的红色土壤。
她拾起格查尔鸟雕塑破碎的翅膀,用尽全力朝着枝干狠狠砸去。
尖刺仿佛吃了痛,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动着,不断地撞击在玻璃上,地上,木架上。
瞬间,温室仿佛暴风席卷过,变得一片混乱。
藤蔓像被惊吓的蛇一样,迅速地缩回木架上,钻进土里。
花枝也随之逐渐松开沈确,花刺一根根从肌肤里拔出,尖刺末端满是晶莹的血珠。
“吱呀!”
温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仆人冲了进来。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开门进来,毕竟如今温室破碎得只剩下鸟笼一般的铁框架,从哪儿进不是进呢。
头纱盖着仆人的脸,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她浑身一怔。
面对满地的狼藉,仆人看着沈确陷入了迷茫。
实在不知是该判断她通关了,还是,通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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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
热水从木盆边溢出,洒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蒸汽在浴室内升腾,将整个空间笼罩在雾气之中。
“客人,您的衣服已经放在这里了。”
仆人的身影透过磨砂玻璃门传来,模糊而恭敬。
沈确甩去脸上的水珠,顺着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
照仆人的话说,温室是出了故障,本不应是刚刚那番惊悚的景象。
作为赔礼,芙礼夫人安排仆人给沈确准备了药泉。
那药泉也似乎真的有效,如今沈确身上的伤已然全部愈合。
身子浸在温暖的水流中,连着几日的疲倦似乎更重了些,沈确竟有了些困意。
深吸了几口气,她换上仆人准备的新礼服,踏出了浴室。
这里是东塔四楼,走廊尽头芙礼夫人的房间此刻正敞开着。
“主人请您在此稍等片刻。”
沈确走进客厅,目光在四周扫视。
也不知是芙礼夫人爱干净,还是仆人们勤快,房间里看似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
家具一应俱全,华丽的装饰也琳琅满目。
只是总感觉少了点,活人气。
巨大的书桌上,格查尔鸟在鸟笼里欢快鸣叫着。
阳光洒在金色的鸟笼上,泛着耀眼的光。
沈确缓步靠近书桌,目光却冷不丁被桌上一本日记所吸引。
【今天下雨了,但姐姐还是准时来接我回家了。路上,我给姐姐讲了一个故事,她很快就猜出真相是什么了,不愧是姐姐!】
【姐姐又受伤了。一定又是那个男人。每次他晚回家的时候,姐姐就会受伤,妈妈就会哭。】
【姐姐说她找到了一个好工作,很快就能带我和妈妈走了。】
【那个男人说姐姐今天不会来接我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姐姐是个大骗子。】
【姐姐,你真的不回来了吗?我好想你。】
【那个男人说姐姐要回来了,要我跟他一起去给姐姐买礼物。太好了!】
沈确的手紧紧捏着日记本。
她的头皮发麻,指尖微微冒着汗,在书页间留下一片潮气。
日记的内容,稚嫩的字迹,骑缝上隐隐的血迹……
这是沈瑶的日记本!
“姐姐!”
背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抱住了自己,沈确浑身一紧。
她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芙礼夫人脸上,面具背后的眼睛泪光闪烁。
沈确的目光在夫人的眉眼间徘徊。
她不确定,她不敢确定。
芙礼夫人的双手抚上后脑勺,小心翼翼地扯开了面具上的蕾丝绳。
当面具缓缓滑落,两人目光再次相对时,沈确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散落一地的礼物,紧急刹车,血泊……
那些只在妹妹死亡报告中读到的冰冷文字,此刻仿佛跃然眼前。
太平间里妹妹那惨白无光的脸,此刻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姐姐,是我啊……我是瑶瑶啊……”
芙礼夫人,或者可以称其为沈瑶,声音颤抖着,紧紧环住沈确的脖子,在她的怀里不停抽泣。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无尽的委屈在沈确耳边响起,她隐约感觉肩头有些湿润。
沈确怔了几秒,然后紧紧回抱住沈瑶。
透过厚重的礼服,她能感受到沈瑶的温度,心中是止不住的愧疚和心疼。
沈确抚摸着沈瑶的头,在她耳边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来晚了。”
“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沈瑶浑身都在颤抖,双手紧紧扒在沈确的肩上。
她将眼泪蹭在沈确的肩头,随后轻轻凑近沈确耳边,低语着。
“我好怕……好害怕,你还活着。”
哭声戛然而止,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格查尔鸟也不再喧闹,乌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前方,静静地坐在笼内。
“瑶瑶……”
只见沈瑶松开了手,但肩膀仍止不住地颤抖。
沈确低头看去,发现她正笑得开心。
脸上挂着两行泪痕,沈瑶咧嘴大笑着,“也好。既然还活着,那你就一直陪我在这里待下去吧。”
“瑶瑶,到底发生什么了?”
沈确眼中满是疑惑和担心,她试图抬手擦掉妹妹脸上的泪,却被沈瑶一把打掉。
“虚情假意。”
沈瑶缓缓走向沙发,抬了一下裙摆,便轻轻坐下。
她的身体向右一倾,靠在沙发扶手上,抬眸盯着沈确。
“我在这里审判了这么多人,终于等到你了。”
灿烂的笑爬上嘴角,沈瑶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我的好姐姐,你早就该来了。”
“审判?你在说什么……”
沈确浑身僵硬,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妹妹?
眼前人满眼的恨意与不屑,沈确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没想到你真的把那个男人杀了啊,不愧是姐姐!”
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沈瑶端坐着,双手指尖轻轻相触,仿佛在为沈确鼓掌,但那双眼里却毫无笑意。
沈瑶口中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那个禽兽继父。
他……死了?
还是我杀的?沈确满心疑惑。
沈瑶缓缓起身,走向格查尔鸟,轻轻捏起一小撮食物,放入木槽中。
“我说过,你们来这里是接受女巫的审判。”沈瑶的视线紧紧盯着鸟笼,“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罪人……也包括你。”
格查尔鸟在鸟笼里扑了扑翅膀,叽叽喳喳着,仿佛在同意沈瑶所说的。
“瑶瑶。你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了。”沈确的声音颤抖着,她试图理清思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五年前……”
“是啊。五年前我就该死了……我怎么可以在这里……”
沈瑶仿佛在回答,又仿佛在自言自语,眼神黯淡无光。
但很快,一抹阴冷的笑容爬上眼角,沈瑶回头看向沈确。
“因为我在等你啊。等着,审判你……”
沈确刚要开口追问,沈瑶便甩着大裙摆,走向卧室。
“哎呀呀,马上就要晚宴了,我要赶快换上晚宴礼服。”
沈瑶的手扶在卧室门把手上,忽然一顿。
她微微撇过头,眼神里露着一丝冰冷。
“温室的故障,我会给你补偿的。具体是什么,再容我想想。”
然后砰的一声,卧室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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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食物的香气飘逸着。
众人落座于长桌边,目光不时投向大厅门口,等待庄园主人的到来。
他们神色各异,有的惴惴不安,手指不停捏着衣角,有的气定若闲,优雅地抿着红酒。
“……是啊,真的吓死了。那个小女孩突然就出现了!蜡烛灭掉的人、发出声音的人都被拖走,就那么消失了……”
长桌一角,夏天心有余悸地回溯着当时在森林里遇到的怪象。
场面说得栩栩如生,让文兰和苏木听了都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沈确,独自一人坐在长桌角落,陷入沉思。
瑶瑶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确不懂,曾经乖巧可爱,天天围着自己转的妹妹,如今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审判……
她在这里审判什么,为了谁而审判?
她好像,很恨我……
“你还好吗?”
夏天忽然凑到沈确身边。
“你是……没能搞定人队身份吗?”
语气轻柔又关切,夏天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沈确没有回应,只是长吁了一口气。
夏天想要安慰些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
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她什么都做不了,话语更是那么苍白无力。
夏天环住沈确的肩,轻轻拍了一拍。
随着沉重的推门声,一身美艳装扮的芙礼夫人走了进来。
她的视线落在沈确身上,嘴角先是微微一弯,随即瞥到抱着沈确的夏天,笑容顷刻间消失。
芙礼夫人步伐优雅而缓慢地靠近沈确,夏天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自觉地退到一旁。
芙礼夫人俯下身子,她的气息轻轻拂过沈确耳边,声音低沉着,“我知道该补偿你些什么了。我补偿你一个……人队的身份吧?陪我多玩一会,怎么样?”
说完,芙礼夫人转身向桌首走去。
在经过夏天身后的时候,只见夏天忽然浑身一怔。
双眼不自觉地睁大,心脏狂跳,连耳膜都在跟着共鸣。
她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