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殡仪馆回来的当晚,群里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一些没去现场的网友自然是十分关切的询问今天的进展,杨梅代表大家在群里总结今天的情况,把报案和去殡仪馆的过程都讲述了一遍,强调了一下今天的效果不是很好,离案件被受理还有距离,前路多阻,鼓励大家行而不辍。然而几个一同从现场回来的人却不约而同的在群里说起了另一套。
其中一个网名叫“芥末糖丸”的人有些激动的发了语音,她说:“兄弟姐妹们,就在刚刚,我回到家感觉有点乏了…就躺床上睡着了…我梦见了水宝!她跟我说啊,不要我们再骚扰她的婚礼……然后她就一点一点的爬到我身前,我可吓死了!天呐!我迷迷糊糊以为是个梦!但我醒来被子上,窗帘上都是黑黑的手印!可睡之前明明是干净的!而且我睡下的时候窗帘是打开的,惊醒之后,窗帘却是拉上的!我觉着是水宝真的托梦给我了!”
她发完语音又连续发了几张黑手印的照片,另有几个人仿佛找到了同盟,附和着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除了水宝托梦警告,被子上的黑手印,还有的梦见水宝掐着他们的脖子警告不要再多管闲事,面目狰狞,也有的惊醒后发现床边一摊水,或是屋里多了一些奇怪的小脚印。
一时间群里七嘴八舌,开始追究这个活动的发起是否真的是尊重了水宝的遗愿?水宝家人都没有反对,粉丝又算什么?有没有可能水宝是愿意的?现在水宝已经开始给大家托梦了,大家是不是做错了?意见变的不统一了。一个一千人的群里,你一条他一条,我的眼睛都跟不上屏幕滚动的速度了,一下子挫败感就上来了,今天这个行动还真是挺失望的,案子立上没立上模棱两可不说,群里的氛围也被破坏了。初九了,距离大婚还有三天两夜的时间,真的要来了,真要想想办法了,这帮人要是靠不住,我该怎么办!
“配阴婚这种事情,不客气的说,没有几个亡魂是愿意的,尤其是这种生前恩怨情仇就如此复杂的。”群里一个叫“醉卧孤岩下”的人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芥末糖丸问。
“祖上是做这门儿的,多少懂一点。”醉卧孤岩下回复。
一想到水宝那张执着又悲伤的脸,我的心里就拧巴起来,那是最后的倔强了吧,生摆不脱,死不放过,这是多大的羞辱啊!怎么会心甘情愿!即便不是我亲眼所见,也一万个不会心甘情愿啊!更何况她眼睁睁的站在我面前乞求了我好几天。
“你们是不是今天在现场都领过殡仪馆的赔偿?”我气呼呼的说。
群里安静了一下,杨梅仿佛抓到了致命的反击武器,附和道:“你们几个领赔偿的时候那个副馆长在旁边说了什么?我有视频记录。”
杨梅应该是在我发呆的时候拍了视频,真是个证据收集小能手,粉头果然都是有“手段”的人呀。她把现场拍的视频发到群里,虽然不确定领钱的人是不是刚才“做梦”的那几个人,但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很难不怀疑有人被收买了,那些人狡辩自己真的梦见了水宝,也略显苍白了。
“嗯……劝你们拿过他们钱的几位,赶紧把钱找出来烧掉……”醉卧孤岩下看了视频评论道。
“蛤?那可是货币,烧掉是犯法的啊……”一个叫追风锁月的人说。
“那可能怕……就是几张……冥纸吧……”醉卧孤岩下慢吞吞的说。
“不可能……这危言耸听怪吓人的……你看……”另一个叫堂小凤的人特意拍了自己领到的钱发到群里。
那看起来的确就是正常的纸币,醉卧孤岩下发了个叹气的表情,便不再说话。我看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跟小白接触的那天,自己也曾收过“馄饨大娘”找给我的冥纸,亲眼见证过钱变纸的我对醉卧孤岩下有了一丝信任,默默觉得他应该是个懂行的人吧。
争论有了转机,杨梅开始发布新的计划,正月十二下午两点在距大神寨村口牌楼两公里的省道处集合。参加活动的人员会分成四组,物料组负责活动物料的保管分发、直播组负责现场直播,文字直播和短视频录制,拦截组负责拖延水宝灵车进村的时间,信息组负责多方信息的总结交换从而判断拦截组放行灵车的时间。拦截组是龙头,信息组任务最重,其他两组打辅助。参加人员到达现场后,不得主动挑起冲突,警察赶到之前如果对方被激怒,做好自我保护,视情况在婚礼场地附近躲避危险。
杨梅号召大家踊跃报名参加,报名截止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外地来安的可以私信她,她会给大伙协调住宿和吃饭问题。她特意强调这次行动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一个去世的主播,不仅仅是在维护水宝,更是在维护公序良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确定报名参加的人明天上午九点以后会加入到一个新群,新群会敲定时间召开一次现场会议,到时候公布具体的人员分组和行动计划。
杨梅又在群里发了两张婚礼场地及附近的照片,应该是之前群里搜集证据的同伴新拍摄的。大神寨因为距市里有一定距离,不像小神寨作为城中村被改造,整个村子还是农田在两边,老式宅基地在中间的格局。老宅所在的那排房子正对着村里的中心广场,广场另一侧是个河堤,堤上一人抱的柳树照片里能看到五六棵,堤下是一条通往安城市的河,叫桃儿河,照片看不到河里,所以不好判断现在有没有水,也不知道水是不是冻住了。
照片里老宅黑漆漆的大门是打开的,院子里有些喜庆的装饰已经布置上了,广场上停着一辆小皮卡,车斗里能看到是一些纸扎礼品,皮卡旁边停了一辆宝蓝色的轿子,是真的八人抬的轿子,轿身绣着祥云,莲花,仙鹤,与宅子里张灯结彩的色调形成鲜明对比,给人一种割裂的恐怖感。
而再仔细端详那轿子,隐约可见后面露出一个鬼鬼祟祟人,正斜着半拉身子在向外张望,这人我可是见过的,不正是太平间遇见的那个中年长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