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工作室的时候,仙姑正在办公室接待着什么人,没有时间招呼我。我把来意告诉了她的助理,助理小姐姐敲门进去跟仙姑打了一声招呼,便带我进了一间小室。
这间小室设在仙姑做法事的工作间里,也看不出来装修之前是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厚厚的门帘黑漆漆的门,门上别了一个大锁头,锁头上隐约可见有些奇怪的花纹。助理拿了钥匙打开大锁头,推门带我入内。里面有个十一二平米的样子,没有窗户,也没有灯。迎面桌案上摆放着三盏烛台,烛台上各插了一根点燃的白蜡烛,泛着幽幽的蓝光,我闭上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这个昏暗的环境,再睁开倒也不影响视觉。烛台后面的墙上打造了整整一面的木制小格子,横八竖八,一共应该是64个。小格子有的空着,有的放着白色小坛子,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则各挂了一副画,画中各有一座怪石突兀的斜山拔地而起,山体光秃秃的甚至还画了几道裂纹,几乎没有绿色植被,我也看不懂,但这画风是一点也不美。
小姐姐在门口的五斗柜里取了一炷香,在烛台上借了个火,冲着小格子和小坛子们拜了拜,取了第六排第八个的小坛子交到我手里,笑意盈盈的说:“你可以叫她出来,但不要出这个门,外面亮着呢,她最近越来越弱了。我加你微信,说完话你给我发微信,我就过来了。”想来她已经在仙姑口中知道我能看见一些东西。
我点点头拿出手机边扫她的二维码边有意无意的问:“这墙上的小坛子里面都是……”小姐姐没有回答我,点了通过好友,她的微信名字叫小莲花。小莲花笑了笑又嘱咐了一遍不要带水宝出这扇门就独自出门去了,可能是怕我一个人在里面害怕,她并没有上锁。
我环顾一下幽暗的四周,蜡烛映衬着一个个小格子,整个氛围很寂寞,很安静,安静到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打在墙壁的画中时,都能让思绪不断的发散。觉得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个时间,也是这样呆呆的看着墙上的自己,又寂寞又安静。这画面在我的脑袋里一点一点具象,具象到我真的回到那个时间一样。
巉岩林立的山中,我一个人,应该是我吧,孤单单的坐在湿冷的山洞边,周围树冠交叠,枝柯错落,阴风掠过,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偶有虫鸣鸟叫,可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身前的那一面石壁被潺潺的山水自上而下的打磨着,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夏日冲洗、冬日结冰,年深日久,平滑如镜,傲立山中,无暇无垢,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
山中来客,镜中观己,或顾盼生辉,或神采奕奕,或风姿卓越,或娇柔旖旎,不知过了多久,石镜也终于照厌了这世间的美好,时而有心情低落,那镜中所呈也会变得丑陋,憎恶,嫌弃……那时的那个我坐在石前发呆,不知道里面照出了怎样的自己……是美是丑,是喜是忧,只觉得自己心中毫无波澜,并不似个有血有肉的人……
呆立了许久,一阵异于山中流水的水声从头上飘过,思绪被抽回现实,画面戛然而止,人又回到了暗室。我打了个寒战,把手里的坛子放在门口的五斗柜上,轻轻的打开盖子,谨慎的往坛子里斜瞄了一眼,坛子是广口的,里面倒是一览无遗,可是并不见水宝的样子,只有一团黑雾盘踞在里面,黑雾偶尔闪一下,仿佛夜空中的星星。我轻轻的唤一声“水宝,我是谢因,我来探望你,可以出来见见我吗?”
“是不是快到时间了?”水宝失落的问。
“后天,我们有很多人,已经准备好了,你安心等一等。”我安慰她。
“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水宝哀怨的说。
“我们也报了警,我刚从派出所出来,这件事很多人关注,你出来我可以给你看网络上的热度。”我极力想打消她消极的念头,但又不敢承诺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不用了,看到那些我怕我又会激动起来,这两天我想安静的呆着。明天之后要是被困在他们家的祖坟里,不知道怎么挨……可能我的命就是这样的,我争不过……”这跟前些天满心希望努力自救的水宝一点都不一样了,她也没那么坚强,煎熬一点一点的坍塌了她的意志,这到底是什么人要造这种孽,要是能找出来谁是这个鬼媒人,一定让他自己尝尝跟仇人困在一起不能超生的滋味!
水宝呆在仙姑给她准备的坛子里不敢出来,任我如何劝慰,她也没有现身。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有她这两天重新构筑起来的安全感吧。
我又轻轻的叫了她的名字,告诉她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她哽咽的解释道:“姜老师说如果后天礼成了,我会瞬间被拘回去……我现在真的宁愿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听到这里,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血往头上涌,不假思索的承诺道:“即便明天阻止不了,我也一定会找办法把你救出去的!”承诺完有些后悔,意外帮忙要负这么大的责任,实属也是没有想到。
自己叹了口气,重新帮水宝盖好了盖子。这里,说来就讽刺的很,这个比巴掌大一点都小坛子里,竟然藏着她的自由,而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却没有……
联系了助理小莲花,她很快赶过来,把小坛子重新放回格子里,带我出来,锁了门拉好帘子。我又想起来刚进来时的问题,随口又问一遍:“这里都是什么人啊?”
“这里没有人的呀……”小莲花笑着打起哑迷,想来是不愿意告诉我什么。我的好奇心也没有那么重,也就不再追问。
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样就走了太不礼貌了,“我跟姜老师打个招呼吧。”
“老师正在忙呢,她刚刚说了,不用这么麻烦,没那么多讲究。”小莲花回答。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啦。”省去了寒暄,我一路游荡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