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不是我的小孩
在黎明的薄雾里,陈莫正将手里的无主骨灰运往殡仪馆的骨灰暂放点。
暂放点密密麻麻的无主骨灰堆满了一个狭小的屋子,陈莫心里反复念叨着打捞了,但这也缓解不了内心发毛的诡异感,像是疯狂暴食后喉间止不住的有异物要吐出。
他确实忍不住吐了,处理完手里的骨灰后,陈莫再也受不了跑向厕所隔间吐了个痛快,吐到几乎要把胃酸呕出,但可怖的是肚中空虚的饥饿感袭来。
陈莫心感不妙,再多饿他也不敢进食,他隐约察觉到可能是通感能力的原因导致。
最后陈莫晃着虚步走到了殡仪馆前台处,整理起电子记录簿。
‘逾期三月还未缴费’
这种情况是应该标记提示卡,提醒主家续费的,但看到备注个里头似乎已经提醒了。
那么只能通过电话通知了,再不济殡仪馆就得通过地址通知了。
陈莫要通知的恰巧就是那个每年有人缴费骨灰位的无主骨灰。
“您好,这里是亡值殡仪馆,您存放在此处的骨灰已与其三月未进行缴费了,麻烦您......”
“你打错了。”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令陈莫有些发懵。
“......是这样的,您是否在2009年7月8日于亡值殡仪馆存放一个没有信息的骨灰。”
电话的另一头没有说话,只能听见规律的呼吸声。
“那您是否......”
“神经啊半夜打电话来别人不用睡吗?我要投诉你!”
电话突然就被对方挂断了。
半夜吗,陈莫看向电脑屏幕下面的时钟——正午七点三十四分。
算了,到最后还是要进行地址通知。
陈莫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快接近20个小时了,就连在上班偷偷打盹也拯救不了他此刻的困意。
来到殡仪馆提供的顾客住址,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但一时半会他那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想不起来。
但凑巧的是,在这陈莫遇到了老熟人。
“老大!你也在这儿啊,太巧了吧!”
陈莫朝小区入口处的高瘦男人挥了挥手。
吴言加入第六支队后就顺势接过了陈莫出租屋亡值异端的任务,想着能不能在灵体生前居住地区附近看看是否还有散布的执念,打算执念从简消起。
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莫,吴言看向不远处朝他热情挥手的陈莫,也举起右手朝陈莫僵硬挥了挥。
“老大你也是来通知顾客缴费的吗?我没看到你上报啊?”
陈莫一看到熟人的坏毛病就喜欢喋喋不休,他自己倒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够密的。
“我看看你的地址。”
吴言接过陈莫手里的纸条,纸条里的地址和自己的目的地一致,但他进不去,所以。
“同路,一块吧。”
混过保安,吴言一路上都在用气力察看是否有同种气息的执念。
太奇怪了,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竟然一点执念都找不到,看来只能看看原生住所处了。
陈莫走在前头,先一步按了门铃,但门铃只发出咔咔的按键声没发出其他一点声响,门铃坏了。
于是陈莫准备敲门,刚敲响一声,门就被从里头大力打开了。
开门人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眼底下是一片青黑,穿着发黄的白坎肩。
门一打开,男子就朝里屋走去了,陈莫和吴言跟着中年男子走进屋内。
屋内传出一股食物发酵的酸臭味,地上堆满外卖盒、酒瓶。
男人拿了条长围巾垫在有些污渍的沙发垫,指了指,示意他们坐下。
吴言开始看向屋内四处,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奇怪了。
陈莫看吴言忙着四处看,主动朝中年男人表明了自己来的目的。
“您好,我们是亡值殡仪馆的,一个小时前我们通过一次电话的。”
中年男人应该是没有听陈莫说话,只是低着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
“因为您已经逾期三个月没有缴费了,如若还未进行补费,殡仪馆将会对其进行无主骨灰流程处理。”
男人像是突然被什么激怒,突变脸色,眉毛拧在一起,眼里迸发出刀一样锐利的光。
“她不是我的小孩!不是我的小孩!她不是我的小孩......”
男人开始站起身来弓着背叫喊着,似乎叫的越大声,大家就会越信任他。
“先生,我们没有说她是你的小孩,麻烦请你冷静点!先生!”
陈莫简直被吓傻了,甚至朝一旁的吴言确认了自己半点都没提起那骨灰是这个男人的小孩这件事。
“我家的静怡,我家的静怡,爸爸会找到你的,爸爸会找到你的......”
“静怡?李静怡!”
吴言听到男人自语里提到的人名站起身来,扯过男人肩膀询问。
谁可想男人似乎疯魔了起来,朝着吴言掉着眼泪开始吐苦水。
“我家的静怡她本来就是个很恬静的女孩,成绩好,性格好,她从来没有对我抱怨过什么,要求过什么。”
“我们尽力弥补她,无微不至的关爱,最优秀的心理医生,她对生活不会感到不满。”
吴言和陈莫没有阻止男人,吴言甚至点开了手机偷偷录音。
“她对生活能有什么不满?我和她的妈妈尽力做到最好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她为什么会感到不满?”
“她因为那件事情变了,那么的易怒、刻薄!”
“我找不到原因。”
男人像是突然间被抽干了力,倒在一堆外卖盒上,神情满是疑惑,显得狼狈又可怜。
“但这都不是我的错。”
“我是称职的父亲!”
“我的辛苦付出换来的不应该是她的自杀!”
“我的小孩怎么这么笨啊”
“她会去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结婚生子......”
“我的小孩不会自杀的。”
“她不是我的小孩。”
陈莫跌撞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冲过去揪着男人起来,他此刻的心要被委屈和愤怒浸湿透了,就像是那夜跑出家门离开父亲监视范围的少女的心一般。
“我和乐怡不是你们的附属品!”
封闭的房门,海绵包裹的家具,角落的监视器,一人的家,少女崩溃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