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消失的片段
当再次站在窗边“醒来”,萧洋早已遗忘了一切,唯有的,只剩下心中一丝不知何起的隐隐异样之感。
依据认知中的“理智”,【该干正事了,集中注意力】,萧洋利索转身向着走廊尽头继续奔去。
很快,一扇低调典雅的木门就出现在尽头的红色墙面上,两旁还各有着一盏奢华复古的壁灯。
【怎么会?!】萧洋怔愣地望着大门,仿佛大脑宕机了般,不知如何是好,【是死路】,莫名的绝望在记忆到来之前先攀了上来,情绪之中,关于当前处境的缘由这才读档般一点点加载上了记忆。
突然,“砰砰砰”,一连串沉闷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声从后方急速接近着。萧洋警觉地立马扭头朝来时的走道看去,走廊远处的幽暗中似有什么生物正在其中搅动着,雾霭茫茫,轻旋满舞,分不清是光影的魔法,还是来自幽冥的鬼雾。
在幽暗雾影迷惑性的舞蹈下,萧洋的意识仿佛又被黑色的漩涡拉入了另一个世界,刚刚踏出洞口,“呵,你是谁,哪来的?”,远处却前后来了两个手拿白色飘带制棒矮小的模糊身影,【糟了,被值班人员发现了。应该是巡逻队的,怎么这么巧,从这个偏僻的小角落出来也能被发现】。
萧洋略感尴尬又有点不知所措,按捺住习惯性动手的冲动,焦急地思索着对策,【怎么办?不能动手,看起来都是正式的编制人员,闹大了影响不好】。看着萧洋呆立在那里也不答话,两个身影不耐烦地一步步走进,“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你从哪进来的?”
萧洋依然没做回应。待到两身影走进,果然是两青面獠牙的巡逻兵,“你给我下来!”
萧洋继续按捺着火气,反复劝自己不要意气用事,只能无奈苦笑从一旁下坡来到两个值班人员面前,耐心解释:“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只是意外从那个洞里被传送了进来”,边说着转头指向身后刚才站的位置示意。
“那里,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哪来的奸细,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老实交代你的所属身份”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是从那个坡洞处被传送进来的,根本无意要来做什么。你该去给你长官好好报告下这个位置的情况,修补漏洞,而不是抓着我不放,我先在就可以离开”,萧洋压着火气,无奈地一再解释道。
“不行!你身份可疑,必须跟我们去刑衙司走一趟”说着就拿出了镣铐向萧洋的手腕而去。
在火气即将爆发的边缘,萧洋脑海里却快速预演了一遍发展结果,动手只会把事情闹大跟这一帮虾兵蟹将还说不清楚,就算最后来个知事理的管事头头能解决了,可总共下来也要浪费一大波时间,算下来不划算,还不如直接跟他们走一趟去见个还算个明白人的管事。
于是,萧洋顺从地伸出双手,任由被套上手铐跟着两员往前走。
正当萧洋猜想着当今的刑衙司会是记忆中的哪个小家伙在掌管,翻看回忆着他们从前的样子,现在的外貌是否又会有所变化?同时,也有点小期待,当下的刑衙司与以前的相比在制度上又有哪些改变呢?
此时,被向前方拉带的力度突然消失,萧洋回神,两名执法者已经停了下来,正前方迎面走来了一道束着高马尾,身着暗红铠甲的飒爽身影,“你们干什么呢?”
“回副将,我们正准备把这刚捉到的嫌疑犯送去衙司肖大人那。”
看着略感熟悉的脸廓眉眼,萧洋怔愣了一瞬,才焕然大悟般回忆起几面之缘的她。
随着走进,将军般的女子仿佛这才看清犯人的面貌。
“好久不见”萧洋尴尬地打招呼,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或是记得自己的身份,“你长大好多”
出乎意料,“是的”,女子略带笑意地恭敬执剑低头,竟然还记得她。
并未像萧洋担心的多说什么不该说的,女子只是简单吩咐两员将萧洋放了,便领着两部下在一旁弯腰恭敬送行。
挥手间,萧洋便再次来到进入时的土坡洞口,再次回望了眼身后的三人略带感慨,便挥去了各种纷杂的思绪,定下意志和某种决心,一步踏进了光槛。
很快萧洋便莫名出现在了旋转的黑洞旁,原本还在旋转中的黑洞也仿佛虚化般,渐渐淡化了身影,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黑雾一起,不知为何渐渐丝丝缕缕地消散。
看着前方的光影,萧洋莫名奇妙自己怎么跑到黑雾中的,竟然丝毫没有印象了,仿佛凭空出现,又好似忘了什么片段。
一边走出黑雾来到前方的光雾中,一边皱眉努力思索着记忆,可是,只感到仿佛无尽的大海一般,全是玻璃残骸,混乱而碎裂,萧洋捂着脑袋,竟然头痛了起来,【怎么这时候,偏头痛又犯了吗?】
越想越痛,萧洋甚至连任何一点念头都不能有,痛觉盖过一切,萧洋抱着脑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视线模糊,只想在地上翻滚,向着地板墙面碰撞好在那极致的疼痛中争取一点喘息。
汗流浃背,仿佛置身于灼热的午间骄阳下,萧洋只感觉全身都十分不舒服,仿佛正受着炼狱的酷刑,又汗蒸般闷热,浑身黏糊糊的,又头痛眼花。
恍惚中,窗边的玻璃上似乎正倒映着什么庞然巨物急速奔来,心中警铃大作,但萧洋手脚发软,也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等待着,未知危险的来临。
“砰”,再次的粉碎般剧痛。
“呼”萧洋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仍心有余悸。
回忆着最后的片段,萧洋一手抓握着脑袋用力按压向太阳穴,只感觉血管突突的跳动,【是今天睡太久了吗?还是仅仅是睡眠质量不好的原因】
【最后那一下应该躲开的,有机会下次试试】,萧洋不清楚是否还能接上相同的梦境,又或是什么时候能接上。
出乎意料,没两天,当萧洋再次迷蒙睁开眼时,这次却发觉眼皮异常沉重,浑身也犹如千米跑后般的透支疲惫,【痛】,【累】;明明平躺在冰凉硬实的地面上,闭上双眼,身后却仿佛置身在高楼阳台外镂空的铁架上,脖子,后脑,双肩,手腕,腰腹,甚至是每一个关节,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犹如被绑上了无形的千斤坠,想要拉着萧洋沉沉下落。
【不行,不能睡。不能闭眼,绝不能放弃,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萧洋努力说服自己,紧皱着眉,终于从无尽的坠落和疲惫中,再次慢慢打开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中,影影晃动的色彩线条,观察了一会儿,萧洋这才将那丝隐约的熟悉感和看到的物品一一挂钩,【挂帘,玻璃窗?墙壁?走廊?】,再回忆起刚才感受过的地砖的光滑,萧洋忍着身体的不适将脑袋扭到一边,确认地板的颜色和材质,【果然】,一股巨大的熟悉感和曾经的画面铺面而来。
【它,很快就要来了。能改变的唯一可能,就只有当下的这一段时间】
【快,振作起来。希望,这次能抓住时机吧!】
尽管萧洋尝试坐起时,却发现四肢仿佛被莫名的力量束缚着,依然麻木僵硬,毫无知觉。
萧洋不想徒劳等死或是被动去赌奇迹,只想分秒必争地为自己的生机增加可能,【必须快!在它到来之前,争取恢复哪怕一点行动力也好】。
萧洋尝试去感知自己的下半身,可脑袋里突如其来的强烈钝痛却犹如一记重锤,霸道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刹那天旋地转上下翻倒,“啊~”,在巨大的疼痛面前,萧洋突然觉得渺小得如同对抗巨浪的一叶孤舟,任由疼痛的巨浪拍翻,裹挟着浮沉,无力对抗,犹如天地之力。
萧洋紧闭双眼,无声嘶喊着,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接连从额头,脖颈处,和着眼角的泪水往外冒……
“就这样了吗?”
“放弃了吗?”
在世界无尽翻腾的滔天洪浪中,一个不辨男女的清质声音似疑似嘲,却如此自然而又清晰地在白色虚无中回响。
“不放弃又能怎么办?”萧洋愤慨却又无奈地凄凉冷笑,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也不过如此啊”平静的语调却一如既往地带着嘲讽。
“是啊,我本就是如此弱小,以前……终都不过是我的异想天开。人,又怎么能跟天地伟力相抗衡呢”萧洋彻底放开,摊平手脚,任由巨浪裹挟沉浮。
“砰,噗噜噜噜……”
“我始终只是个弱小的凡人罢了,天地面前,一切都是蝼蚁”萧洋心沉如水,任由身体沉入海底,一切都无所谓了,没有意义,“呼轰,砰,呼呜……”海面的风暴还在继续,却离萧洋越来越远,生死两界,一切再与萧洋无关。
“你确定?”那个声音平静,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它”竟然没有欣喜,也不再嘲讽。
“我确……定”
“你决定了,不后悔吗?完全的臣服,臣服于命运的河流,水波逐流”似焦灼,似语重心长,又好似叹息,在诉说咏唱某种古老的曾经。
“水波逐流吗?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仿佛正被击中了结界组织的交织点,沉寂的心再次有了波动。
“水波逐流……”萧洋反复咀嚼着。
“唉……”在一声悠长叹息中,萧洋带着无尽的茫然怔怔地睁开了眼,【‘水波逐流’吗?】
几天下来,萧洋依然找不到答案,只是任由肉体忙着的日常的流程,夜晚继续执行各种或长或短的“任务”。
淡淡的倦意在炎热湿闷的午后不经意地袭来,萧洋慵懒地阖上了双眼。
侵没了整个世界的喧嚣洪水,早已在不知觉中悄然退去,滔天的巨浪也平复消散;一切眩晕的翻转和混乱,皆在刺目的白光中淡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条仿佛本就存在的,永不停息向前的湍湍河流;萧洋仰躺在一叶孤舟上,不受控制地顺着奔涌的湍流向前,无法决定船速,无从得知通往何处,更无法确定,小船会在何处停留,搁浅。
“随波逐流吗?”萧洋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它”竟然想把自己就这样交给“命运”的话,那就看看到底安排了什么好戏在等着她。
心境逐渐平复,犹如一名旁观者,萧洋就这样躺在船底平静地感受着一切,木板下的水流,潮湿又略微快速流过的空气,两岸闪过的绿色树影,蔚蓝的天空,不自觉中视线逐渐拉远,清扬而无拘,高高地从上方俯视着下面的一切,恍惚如同见证生命的起源,见证历史的长流,人影攒动奔涌汇集,势不可挡地向前,最终,一条从茂密丛林中蜿蜒而出,不知何来,不知何往,粗壮的神秘河流,小小的扁舟颠簸其中,却依旧平稳而快速地顺流而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视线下移,萧洋坐起身,看到了茫茫沙漠后,是荒野戈壁;之后,是零落的村舍;幽暗的丛丛深林;黄土矮坡上稀疏笔直的林木……终于,再次遥遥看到岸边人烟活动的痕迹,萧洋激动地站起身,“继续下去太危险了,不知终点如何,更不知道接下来又会路过什么危险地带,要不就在这里下吗?”
“可是,”顺着距离的接近,萧洋又担心,“留下这些痕迹的会有可能是野人吗?要是就这里下了,孤身遇到坏人怎么办?前面还是一片林子,杀人埋尸正好啊”
萧洋一只脚踏在船玄边,盯着对岸,两种想法拉锯着,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还有时间。再近点看看情况吧。”
“距离还不够近,还不是跳船的最佳时机”
“再观察观察”
“还是再看看吧”
“没事,才驶过了一点点,虽然不是最佳距离,但是努力努力也是可以跳过去的”
“现在,啊不行”已经准备起跳了,可就是没跃起来,萧洋仍没下定决心。
一分一秒,河流顾不上萧洋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依然不可逆转的将萧洋一点点载离了岸边。
“啊,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萧洋后悔地急忙赶到船尾,站在边沿,遥遥望着已经驶过的地点,现在已经来到一片枝繁叶茂,簇生在岸边,向着河道斜斜伸出阻拦的树了。
萧洋微微后仰躲过刮面而来的枝叶,“啊~”却没想到,不知是否撞到了暗礁,小船一阵颠簸,河水激荡,萧洋一个踉跄险些摔进河里。
万幸抓住了船边,萧洋心有余悸地老实坐了下来,这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刚才真是太险了,果然不能“得意忘形”,现在也只有边顺着漂流边看情况了。】
一路漂流,果然再没遇见令萧洋感兴趣又好落脚的下船点了,景色愈复荒凉。
感到水势渐趋平缓,萧洋百无聊赖地站在船边,犹豫着,衡量着,看着两个连续缓慢而过的近船石堆:
【这块岩石好大呀,虽然挺好落脚的,但放眼望去景色也太荒凉了,只有黄沙枯草,真下船了,在这片土地上活不活得下去,以及能否在生命枯竭前及时走出去都是个问题】……【唉,现在这个,就全是些小石堆了,而且离船还有点距离,只能淌水过去,虽然水也变浅了不少,但是水流还是有点急,不小心就会滑倒,全身湿透……】
错过了岩石滩,萧洋只好颓丧地复又躺下,等待前方的变化。
眯了一会儿,很快,当萧洋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整个船速已十分缓慢了,犹如行将就木的老者;萧洋坐起身来,四周看了看,果然,大河早已变成了极窄的溪流,浅浅的,送着小舟来到了尽头,“那么快,这一趟旅程就已至终点了”不知为何,萧洋突兀地内心微叹,【后悔吗?这一路,想做的没做,想选的又一次次犹豫错过,终究还是顺流而下,随波逐流了一生……】
萧洋不知道答案。
睁开眼,“现世”中,清醒的萧洋依然给不出答案。
再次睁眼,萧洋疑惑地发现自己正呆呆地站在船中,【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周围什么情况总要下去转转才知道啊】
萧洋好奇地踏出船舷,踩着浅浸鞋面的湿地,扭头四顾,不远处稀疏低矮的绿枝仿佛害羞的小朋友,刚走下大地母亲的怀抱,聚在河道的一边好奇地看着远道的来客。
萧洋走向船的另一旁,在一堆光闪玲珑的鹅软石前蹲下身,满心欢喜地欣赏着一枚又一枚各有特色的“珠宝”,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枚,对着阳光观察着其内在玲珑剔透却镌刻着的蓝色神秘螺纹,突然,眼前再次恍惚闪过一副画面:一派古朴低奢的书房中,一白发老妪靠在布满各式精美古件书籍的桌柜旁,借着头顶昏黄的烛灯,追忆地扫视过桌上的每一样物件,以及最后手里的照片,复又慵懒地躺回摇椅,眯上眼轻轻一叹……镜头拉远,旧红色窗扉外,是潮湿的枝叶,和衔泥而来飞蹿忙活的新燕。
千言万语,一生的长短又如何两语尽道,述与何人,又何必诉人,只是人生而已,一个人的旅程罢了。
【原来是这样,好像,随波逐流亦未尝是件坏事,顺其自然,结局也不差啊……只是】,萧洋依然看不懂她的表情,看不懂她最后的一叹。
明明是她,却又不是她,萧洋好似什么也没懂。
画面如泡影般在阳光的极致下碎裂,萧洋又重新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当下,复又放下手里的石头,继续低头打量,拨弄着其他的宝石。
拿起另一枚通体深红,印刻着古朴图案小巧鹅软石,【都好喜欢啊!可是……】,萧洋抬头望了望远处光影参差,渐渐拉长的树林,【喜欢的那么多,可我却无法全都带走,没有背包也没有口袋,在这片即将日落,却不知归处不明前路的野外,越多反而越是负担。】
萧洋低头凭着第一直觉快速选出,拾起一枚圆润可爱的金色心形攥在手中,抬头盯着前方感受着手里的石头,【还要不要换?这个形状并不特别,很普通的形状,很普通又俗气的颜色,也不小巧可爱。要不,还是要再多选一两个?】萧洋控制着自己,不敢再低头去看。
仿佛看到自己一路幸苦地用衣服兜住石头,艰难地翻山涉水,甚至无法腾出手脚灵活应对突发的危机;一个回神,眼前的画面顿时消散,光影俞暗,“越是贪多,越是容易把自己拖累进去。再好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石头,一个就好”,萧洋握紧手中的石头,坚定地望向远方,【路漫漫,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