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本来还能看见些家丁,丫鬟正各忙各的。但随着走到庭院深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到最后,索性连个人影也不见,偌大的安国公府,仿佛都把这个角落遗忘了。众人跟着玄箭,一路穿过了安国公府的中庭,顺着盘曲蜿蜒的小道,走到了府中东北一隅,在一个院落门前停了下来。
元秋心中生疑,这院子的大门十分气派,在外面看,整个院子极大。可那门却残破不堪,松漆已然掉尽,露出的大门红色的底漆也掉落不少。门是从外面被锁住的。究竟这院子发生了什么,才变得如此破败?
周慎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托起那把铜制的锁。先是轻皱眉头,随即却又一笑。唤来一旁那名叫阿贵的小厮,问道:“这院子如此气派,为何却锁上了?”阿贵回答:“这里住着的是继少夫人,沈氏。三年前,被发现与一个下人私通。大爷下令将那下人处死了,沈氏知道后,发了疯,一把火将院子烧了,自己也烧死在里面。从此之后,院子里就开始闹鬼,大家都害怕,不敢到这院子里。大爷就让人把院子锁了起来。”周慎似乎很感兴趣,又问:“闹鬼?是怎么个闹法?”阿贵顿了顿,说道:“每天夜里,巡夜的下人经过时,都会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又哭又笑的。有胆子大的进去查探,却不见一人。府上也请过人来作法,但也没用。”周慎摩挲一下手中那铜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悠悠开口:“如此说来,此处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阿贵忙应道:“鬼神之事,谁不忌讳?这里从落锁以后,连这院外四周,都没人敢来打扫。大人……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去吧!”周慎微微低头,专注地盯着自己刚刚碰过那锁的指尖:“可这锁极其干净,连尘都少,分明是新锁!”阿贵这次并没有即刻回话。
就在他迟疑之际,逐星拔出佩刀,干脆利落了一挥,那把崭新的铜锁应声而落。随着一声沉闷,那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荒芜的院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元秋将踏入院内,那阿贵却快步上前,挡住了她“大人……”话还为说出口,却对上了她身后周慎那锐利的目光,只觉得寒气逼人,不由自主地噤了声,退到一旁。
那院子安静得可怕,如阿贵所说,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过。杂草已经经历几番枯荣,新草与枯草缠绕在一起,乱蓬蓬的,长到了半人高。那柳树却出奇的茂盛,也是蓬蓬的一树,长且茂密的枝条遮遮掩掩,生出不少凉意。即便日头正高,站在这一寂寥寥的院子当中,心中也会生悸。
玄箭却表现得十分兴奋,像是发现了猎物。逐星牵着它到院中去了。元秋和周慎则直接穿过那院落,到了一座绣楼前。
那绣楼也是残败的样子,墙壁和柱梁上都有被熏黑的痕迹,果如阿贵所言,这里曾经被烧过。元秋正想入内查探,却被拉住了。回头看去,周慎极少在她面前表现出严肃的一面,嘴上却依旧不着调地说:“覃主事怎么能走在本官前面?不合礼数!”周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保护她,关心她,似乎已经成为了周慎的本能。元秋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着。
屋内的景象却出乎两人意料。屋内的确也有不少烧灼过的痕迹,但其余陈设虽简陋,但也一应俱全,摆放得整齐。像这绣楼这般豪华的装潢,这些几案桌椅简朴得格格不入,显然是后来置换的。
两人绕到后院,发现有一个小厨房。周慎在厨房门前站定,回头向元秋看去:“你有没有闻到?”元秋点点头:“是药味。”
如果说,前厅被火烧过后,家私损毁,临时更换倒也说得过去。可已经凋空了三年的荒院的小厨房里竟有一股药味,虽不浓烈,但也足够让人生疑。两人进到小厨房中,那药味更浓了。灶台上却不见任何正煮药的器皿。周慎蹲在灶前,将手伸到灶口处:“灶膛中还有温度,应该是刚煮过药!”是谁会在一个大门紧锁的荒院里煮药?更何况,这里还传出闹鬼的传闻。是那小厮说了谎,这里根本就有人住,闹鬼只是锁住院子的另一把锁?还是这药有什么不可告人,需要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秘密炮制?
正在两人准备继续查探时,院中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什么人?”周慎顺势将元秋挡在身后,低喝道。两人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影略过,看身材便能推断,那是一个矮小的女子。当两人追到门外,那女子早已仓皇逃去,不见了踪影,地上却留下了一个打碎了的药罐。
两人顾不上那药罐,只往那女子逃跑的方向追去。沿走廊而去,经过一道垂花门,到了一处四周封闭的天井!一路走来,并没有其它岔道,那女子定是藏身此处。两人放轻脚步,入内寻找。从寂静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吱呀!”的声音。那声音十分的轻,若不是四下安静,根本不可能听见。两人互换眼神,神情都微微发生变化。就在此时,又是一声!一样是十分微弱……紧接着,那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来!那绝不是不小心发出的,有人有意而为!
周慎带着元秋慢慢地向里走去,直到走到西北角的一个房间门前,两人才止住了脚步。
那声音是从那拐角处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有一下没一下的,即便是凑近了听,都没办法听真切。两人轻声走到门前,都紧紧贴住墙壁。周慎害怕打草惊蛇,一只手将元秋护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向里面看去,均是简陋的陈设,和正厅一样,简陋得格格不入。从屋内飘来了难闻的异味,夹杂着药味,令人感到极其不适。
里面的人似乎发现了门外两人,却没有其他动静,只是那“吱呀”的声音更加频繁!难道,里面的人在吸引来人的注意?
周慎回头对元秋嘱咐道:“你呆在这里别动,我进去看看!”此话一出,元秋似乎慌了神,双手竟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周慎见状,又是得意,又是温柔地笑了笑。元秋才发现自己方才失了态,双手像触电似地撒开,直视周慎的双眼,眼神中似乎蕴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才讪讪地挤出一句:“小心点!”周慎会意一笑,那修长的手划过她那微红的脸庞:“知道了。”站起身来,又轻轻地将那门缝开得大些,自己侧身进了房间。
那房间虽大,但也不过是一桌一椅,还有最靠内的一张床。连大户人家房里最常见的屏风都没有一架。整个房间显得空旷和凄凉。
那床上连围幔都不曾有,一眼看去,有一人躺在上面,正用着不大的动作,晃动着那床架子。那“吱呀、吱呀”的声音大概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周慎上前查看,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感到震惊,久久未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