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可以说是一座城市中最平等的地方。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在茶肆中,仿佛都跨过那道肉眼看不见的坎,平起平坐,喝同一壶水。所以茶肆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唉!唉!你们听说了吗?那孙家一早就去县衙击鼓鸣冤!”此话一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连那续茶的跑堂,也不免伸长了脖子,害怕错过些什么。
“哪个孙家?”
“啧啧啧,还有哪个孙家?就是东大街上那全京城最大的蚕丝商那孙家!”
一个妇人插话道:“呦!这可怪了,他们家那二公子昨日不是娶亲吗?怎么今儿个他们家就惹官司了?那嫁女儿的柳家还没鸣冤呢!”
旁边的人道:“可不是嘛!那孙家仗着自己家有权有势,强娶了柳家的女儿,如今怎么还冤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引起话头的人得意地说道:“昨日花轿上的新娘子,不是柳家小姐……”那人故作神秘的一顿。
“哎!哎!哎!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那花轿上的是柳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名叫巧翠!怎料那孙家二公子早就偷偷看过柳家小姐了。盖头一掀,那二公子便认出来!这不一早就击鼓鸣冤,状告柳家骗婚!”
……
素心阁一行人来到柳府时,不过才辰时一刻。
凤娘极不情愿地被揽月提溜下车,用帕子掩着脸,打了个哈欠:“这县衙如今是越发练懒了,什么案子都往我们大理寺推!改明儿,让那老县令把他那乌纱帽给我,本姑娘给他坐阵,岂不方便了!”
逐星本来在柳府门前分派人手,见素心阁众人,迅速吩咐几句,便上前迎接。
“逐星弟弟也在这!怎么?这还惊动了周寺卿?”凤娘见着逐星,总是不免要逗上几句。看见逐星害羞的样子,方才心满意足。“揽月,你这弟弟越发地出息了,看看他刚刚那指挥下属的派头,真是威风极了!”
揽月只站在一旁,并没有回答。
覃元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自己来打圆场:“逐星什么时候来的?”
逐星听见覃元秋问自己话,如获大赦:“来了好一会了,周寺卿说让我先带人来肃清现场,免得闲杂人等破坏了证据。”
迎接他们的是柳家的老管事。
“那孙家大早就带着人来门前闹,我们也正奇怪,小姐昨日明明就出了门,怎么就变成了巧翠了?便一起到了小姐的闺房查看,一进去就看见小姐一动不动地坐着,夫人上前查看,惊呼了一声就昏过去了。我们就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才发现小姐胸口上插着一把剪子,人……早就没气了。”
众人进了柳小姐的房间,只见那房间处处都挂满了红色的围幔,窗户上的“囍”字还没来得及撤下,案上的一对红烛早已烧完,只留下烛台上点点红泪。
柳小姐的尸身因为僵硬,在后面看来只是端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可是铜镜里映出的面容早已惨白,嘴上的唇脂平白地给她添了几分“人气”。
遂安径直走向尸体,只见一把剪刀斜插在柳小姐的胸口处,刀刃已经完全没入,穿断肋骨,直入心脏,一刀毙命。
“不好了!管事……”一个小厮急匆匆地从门外而来。“巧翠撞开柴房的门,逃了出来,我们都没能拦住!”
柳管事神色一变:“什么?你们七八个人,居然还拦不住一个小丫头?没用的东西!”
那小厮神情委屈:“谁知道那丫头力气那么大!柴房那门栓子被她生生撞断!”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骚乱,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正发了疯似地往柳小姐房间方向跑,后面的小厮几次拉住她,也被她挣脱。
揽月见状,轻巧地一跃,翻身到那女子身边,五指抓住女子的肩膀。那女子吃痛,身子一鞠。揽月顺势将那女子往下一压,那女子便跪倒在地。
那女子跪倒在地,便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请大人给我小姐做主!是裴秀才怕他与小姐的私情被人知道,所以杀了我家小姐!”
“大人不要听那丫头胡说。”
“你们都在那里做什么?一个丫头都捉不住,一群饭桶。”柳管事对着赶来的小厮们大骂道:“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捆起来,要是再让她跑出来,你们通通给我滚蛋!”
那群小厮七手八脚地上前来,有捂嘴的,有拿麻绳捆那女子手脚的,好不容易才将其制服,正要带走,覃元秋开口道:“且慢!”
“她就是那巧翠罢!”
柳管事脸上堆着笑:“回大人,就是那丫头!今个儿一早就被孙府送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怕她出来伤了人,就暂时把她安顿在柴房。”
“她口中说的裴秀才?”
“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
覃元秋意味不明地一笑,便对那柳管事说道:“好!这事本官心中已经有数,待我回去与同僚们商议,必定还柳小姐一个公道!”
言罢,便招呼同行的一众人回素心阁。回到素心阁已是未时。
素心阁乃大理寺别院的一座三层的阁楼,一层是主殿,用作审理案件;二层是议事厅;三层则用作卷宗收藏。
此时,素心阁众人正坐在议事厅。
“元秋姐姐这么着急让我们赶回来,是已经知道凶手是何人了?”
“我且问你,那柳小姐身上那剪刀是怎样插进去的?”
遂安回忆道:“那剪刀从从右到左,没入心胸,没有其余的伤口,一刀毙命。”
“这就怪了,如果我要用利器刺向一个人,那我的凶器只能是直入或者是从左到右插入,怎么会是从右到左?”
遂安眼前一亮:“姐姐是说,那人与常人不一样!他可能惯用左手?”
“小丫头,可真没眼力见。”坐在一旁的凤娘道:“那柳小姐是死在妆台前的,那妆台整整齐齐,连一罐胭脂都没有打翻,那凶手是怎么隔着妆台杀人的?”
遂安自知自己这次失察,无从辩驳,只撇了撇嘴:“那你说,凶手是如何杀人的。”
覃元秋看了一眼凤娘,示意她说自己的看法。
“要我说,还是得去找那丫鬟口中的裴秀才问个清楚!没准,那丫鬟真的看见了他……”
“原来你也是胡乱猜测,也不比我强上多少!”遂安得意地说道。
“唉!你这小丫头……”
覃元秋并未理会那插科打诨的两个人,转而向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揽月问道:“你怎么看?”
“属下在查看柳小姐的房间时,发现房间布置整洁,井井有条,可见那柳小姐生前并没有与人发生过打斗。只是有一个窗户是开着的,属下发现窗台上有一个男子的脚印!”揽月稍顿了一下,又道:“那男子应该是柳小姐的熟人……”
此时,画染走了进来:“覃主事,门外有个男子来自首,说他杀死了柳小姐。”
“知道了,你把他带到这里来。顺便给他上茶。”
闻言,众人心中都感到诧异。这犯人来自首,这覃元秋倒把人当座上宾。这可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事。
覃元秋似乎看穿了她们的想法,神秘地一笑:“他们当中,有人说谎了。”
画染带上楼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身材在男子当中算是纤细。身穿粗布直裰,那衣摆上有一个不显眼的补丁。脸上苍白,还泛着点蜡黄。看见满座都是女子后,眼眸低垂,恨不得要将那地板看穿。
“裴秀才,请坐。”覃元秋将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