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端坐在堂上,身后的屏风却传来窃窃私语。
“前庭就这么闲吗?怎么每次审问,周寺卿都在。”画染已经尽力压低声音,可元秋近在咫尺,轻易就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
书墨一贯谨言慎行,闻言一手将画染嘴巴捂住,另一只手竖起食指,飞快在自己唇上比了一个禁言的手势:“小点声,你不是来看覃主事审案的吗?安分点吧!”
元秋倒是十分赞同画染所说的,自从周慎入职大理寺以来,时常借故到素心阁。虽然底下的人不敢说些什么,但周慎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就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吗?回头定要与他约法三章,没事不要到这后院来。
公堂之上,跪着的风水先生狼狈至极,一身道袍被扯得不成样,还有几处因撕扯开裂的口子。一只鞋的鞋底也裂开了口,大张着嘴,另一只早已不知所踪。头上发髻亦是凌乱不堪,像一蓬杂草被顶在头上。据将他逮捕来的官兵说,他是从常胜赌坊被找到的,彼时已将是这般蓬头垢脸,也不知道在赌场上几个日夜。见了官兵,也顾不上桌上的赌资,撒腿就跑,好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抓住。现在看来,他左脚上的鞋子,也是那是跑飞了的。
到了公堂之上也不安分,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大人……你得为我做主,我不过是玩了几把,一没抢,二没偷,他们凭什么抓我……”
旁边的揽月受不住他的聒噪:“既然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跑?再喊一句,小心我……”说罢,烊作起身,手中的剑已经从鞘中推开一条缝。
老道见状,马上噤了声,只是还抽抽嗒嗒,十分委屈地嘟囔着:“你们一群人凶神恶煞的追上来,谁知道要做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揽月起身,正准备上前,好好治一治这目无公堂的老道,却被元秋出言止住,只好作罢,将剑身稍稍用力收入鞘中,故意发出凌厉的声响。
老道闻声,身躯夸张地一抖,伏在地上不再说话。只是一双贼眼乱转,打量着坐在公堂之上的每一个人。
“张老道,听说你在赌场上一掷千金哪!说说看,这些钱从而何来?”元秋惊堂木轻轻一扣,老道士蜷缩得更紧,看起来就像一只壳子缩得紧紧的老龟,若不是在这公堂之上,估计在场的人,没有谁能忍住发笑。
“自然是替人查看风水得的,皇商赵家的侧室没了,我替赵老爷打点丧事,得了不少赏银。这些事,大人也要过问吗?”
“赏银?你这老道不学无术,做些骗人的勾当,明明算好庄氏身亡三日下葬的,到了坟前又妖言惑众,让庄氏在荒郊野外停灵几日,这赏银,你竟花得心安理得。此番捉你前来,正因为赵家告你胡言乱语,令庄氏不能入土为安。目的何在,还不快从实招来!”
“大人明鉴,庄氏延迟下葬,只因当时风雨大作,山里更是刮起阴风阵阵,不宜下葬。我虽有些道行,但这呼风唤雨之事,也非我能及的。又怎么会有所预谋呢?”
“如你所言,当真只是巧合?”元秋勾唇一笑,意味深长,眼眸中寒光逼人。
张老道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又慌忙将头垂下:“的确是巧合,还望大人明鉴。”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雇人装神弄鬼?”
张道士闻言一惊:“你说什么?”
此时,揽月领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上来。
张老道见了此人,脸上神色疑惑:“师兄?”
那道士看了一眼伏在脚边的张老道,眼中尽是嫌弃的神色,横眉竖目:“你还好意思喊我这个师兄,我可没有你这个师弟,你妖言惑众,招摇撞骗,师傅早就已经将你逐出师门了!若不是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你又苦苦哀求,我才不会将你收留在观中。没想到你贼心不改,还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师兄,你在说什么呢?”
道士没有应他,上前一步,向元秋拱手:“大人,姓张的半月之前来清心观投靠,我看他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便将他收留,没想到,他趁我不在观中,私自接下赵府的活计,还连同赵府的家丁装神弄鬼,意图在庄氏停灵在西郊时,偷到陪葬品。只是刚好一场雨,倒省了他们演一场大戏了!他们密谋之时,恰巧被我一个小徒弟听到,我才知晓这孽障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张老道怒目圆睁:“师兄,你在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与赵家的人串通?”
张老道话音刚落,就有官兵将一个包袱扔在他的面前,包袱并未捆牢,一件白色的长袍和一把黑色长发滚落在地上。
“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张老道磕了一个响头:“大人,这些东西不是我的,请大人明察!”
“那你说说,这些衣物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房中?这身帛衣与庄氏下葬时穿的一模一样,是赵老爷为爱妾庄氏定制的,做工用料都是上上等,如今在居然在你房中搜出,与你定脱不了干系!你还想狡辩?”惊堂木一下:“来人,将他关押,等找到赵府失踪的家丁,到时人证物证具在,不由得他不认罪。”
堂上官差闻言,立即上前将张道士架起来,任由他呼喊挣扎,几人合力将他带去大牢。张老道连连喊冤也无济于事,只是知道走出很远,也传来他的呼喊声。
张老道被架走后,老道士在堂下对元秋遥遥一拱手,元秋没有说话,只是以眼神回应。书墨从屏风后出来,到老道身侧:“道长请随我来,到后堂稍作休息。”
“贫道叨扰了,请姑娘带路。”
一刻钟后,那道士从大理寺后门离开,怀中揣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