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小姐,你回来了!”
大门咯吱一声打开,秋月一见我,立刻喜气的扑过来,抓着左看右看。家里人也都迎出来了,高兴的把我领进屋。
走的这段时间,我高了,也胖了。除了风吹日晒的有点黑,大致模样已经跟外面差不多了。
就是黑一号的姚红叶。
家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接风的饭菜,饭桌上,家里人问着这趟的成果,我和伯伯就一一回答,等饭吃完了,天也差不多黑了。
回屋后,秋月正忙活着给我准备着热水洗澡,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对面的李家铺子,怎么改名字了,怎么改成鸿运米铺了?”
秋月的脸色变了一下,支吾道:“喔,可能,就是想改了吧。呵呵,对了小姐,刚才在饭桌上,我听说过两天你还要走啊?这次要去哪儿啊?”
“哦,是要走。”我点点头,把外套扯下来,往屏风后面走:“外地分号的账面流水挺好的,不到一个月就办开店的钱赚回来了,所以家里想在去别的地方开几家分号,过年呆上五六天,就还要跟着伯伯出门。”
“哦哦,出门好,出门好。”秋月赶紧点头。
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怎的,看样子你还挺喜欢我出门的,是不是每天不给我剥瓜子,觉得轻松不少?“
“小姐你,胡乱说什么呢?别说天天给你剥瓜子,先听听剥石榴籽,秋月都喜欢呢。睡热了,你快点进桶里来吧,风尘仆仆的这么久,回家了总得舒坦一下。”
“嗯。”我一笑,依言进了木桶。
水温正好,洗去一身疲惫。
我舀着水,随口问:“对了,李少东家回来了吧,他来找我了吗?”
秋月又有一瞬没说话,随后又支吾道:“噢,回来又出去了,可能忙,挺久了也没信。”
这就奇怪了。
他刚走那一会儿,恨不得一天一封信的寄回来,隔三差五的还往回给我托人捎好吃的,都是外地的特产。
我走的时候也让秋月给他留信儿了,而且我也往回送了几次信,这小子怎么还不回信了呢?
“小,小姐,水凉了,我出去给你加点水吧。”秋月试试水温,出去拿了一桶热水。
半个时辰后,我穿上新衣,躺回柔软的榻子上。
这一觉,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阳光不错,想到我已经很久没晒太阳了,就去了后院廊亭,秋月就一直低头给我剥瓜子,有两只喜鹊落在了墙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我突然就想,已经很久没看到李乾芝爬墙头了。
他人虽然在外地,但是我以前经常去李家吃饭,过年了,怎么也得去他家看看吧。
我就叫秋月陪我去拿了几样礼物,开门想往对面走,可是刚走两步,秋月就叫住了我。
“小姐。”
“怎么了?”我回头。
她的神色有点复杂,终于小声的道:“小姐,昨天是我骗了你,其实对面的李家早就搬走了,这家米铺的老板姓洪,所以叫鸿运米铺。”
啥?搬走了?
我有点懵:“搬哪儿去了?”
生意人有生意经,一般老号的原址不会动地方。都开了那么多分号了,干嘛搬走了呢?
不过搬走就搬走吧,他家生意做得不错,可能是买了更大的铺面儿吧。
秋月脸色变的更难看了:“我,我也不知道,不过已经搬走挺长时间了。”
“李少东家,没留个什么信儿吗?”
我终于觉得不对了。
自小,秋月就不会说谎,一说谎就结巴。她虽然极力放缓语速,可是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她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她被我看了一会儿,脸终于红了。
看了一眼对面的铺子,她一咬牙,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开口道:“小姐,你以后,就别再想李家少东家了。他就是个陈世美,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是个大猪蹄子,是只狗,哎呀总之,你以后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吧。”
她这么一说我更懵了。
“究竟发生什么了?你赶紧跟我说,你越不说我越着急。”
看我这样,她一下子留下了眼泪赖我,哭唧唧的道:“小姐,几个月前,也就是你刚走不久,李家少东家就回来了。刚回来没几天,他家那边就张罗着媒婆,说要议亲。
我们俩自小青梅竹马,老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挺满意他的,就收拾了一番,等着的那边过来提亲呢,可是,李家那边竟然没来人,而是娶了一个山郊挖灵芝的小姑子,还吹吹打打的抬进了门。
那李家自知理亏,娶了新媳妇的没几天,就把铺子给兑出去了。顺带着,四里八乡上的几家分号全给兑了,举家迁移到外地去了。
小姐,李家少东家干了这种陈世美的事儿,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咱也别惦记什么了。你这么漂亮,还聪明,又是姚家唯一的女掌柜,以后一定会遇到特别好的男子,你忘了他吧。”
秋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我只听进去了一句。
李乾芝,娶媳妇了。
那个跟我说:红叶,我心悦你。
那个跟我说:好好活着。
那个跟我说:记住我的脸的人。
娶媳妇了。
这几年,日子过得平淡,闲暇时坐在凉亭里,一抬头,就能看着他的那个小脑袋笑嘻嘻的钻出来。
他跟曾经不一样。
他总是笑,一脸阳光。
他去外地之前,还给我买了一包吃的,跟我说:“要记得想我。”
可是,等我出了一趟门再回来。
很多事都已经变了。
过年了。
街上商户纷纷放起了鞭炮,那红色衣屁皮的炮仗炸开,声声脆响,似乎在爆着新一年的喜气。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阳光也挺烈的,略微有点晃眼。
我记得不久前,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头顶却有一方油纸伞,那伞上水墨丹青,画着一整片的江南烟雨图。
能看到细雨蒙蒙,能看到方砖古桥。
我似乎还能闻到街上新出锅米糕的鲜香味儿,可是,执伞的人,已经不见了。
也好。
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