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衣角里的忘情丹，又看了一眼白牧。
夕阳西下。
淡金色的光芒洒了满地，从二楼的窗口可以看到右边一片房子的瓦顶，那片片青瓦被夕阳一照，变成了淡金色的方型砖块。
很美，又很不真实。
“夕阳真美。”我叹了一声。
“是啊。感觉很久，没和你这样静静的看过夕阳了。”
白牧侧头，就这样静静的陪我看着窗外。直到太阳落山，只余满天残霞，他才伸出手，包裹住我的手，开口道：“红叶，我仔细的想过了，自从咱们订婚后，我忙着医病救人，忙着医馆，把自己忙的团团转，放在你身上的时间，确实是太少了。
等这次出去以后，我就搬来临山居住。
小娟，不是一直吵着要学医吗？
学医是个熬心性的活儿，要是不从小开始学，就会落别人半截。
出去以后，我就开始教她认药草吧，等认全了药草，可以让她去医馆认方子，等她长大了一些，还可以送她留洋，去学外面的医术。有我在，你阿妈和你师父师娘他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离的近，我也好随时看一看。还有……”
他顿了一下，笑道：“我也能随时看着你，省着我不在，你会被人抢跑了。”
省着我不在，不会被人抢跑了……
就这一句话，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你，你说什么呢。”我赶紧抽出手，喝了一口茶，可还是觉得脸热的厉害。
白牧又一次拉着我的手，清澈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如水的笑容：“婚约可以不作数，可是，我一定不会退出。
从今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需要你蓦然回首，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左右。”
这个白牧，今天说的话，每一句好像都能让人脸红的。
还有我的心脏，一直砰砰的跳。
就像刚认识那天一样……
“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愿意让我去临山居吗？”
“不，不是的。”
我有点结巴，赶紧抽出了一只手，拿了茶杯喝了一口：“就，就是有点热。我愿意，的。”
“嗯。”
他轻笑一声。
残霞已落，夜色渐深，长街的商铺纷纷亮起了灯笼，街尾那串灯笼最高最长，十几红灯笼串成一串，挑亮长街灯火。
已经酉时了。
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李乾芝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准时回来……
一壶茶续了两次水，月色已然升起。
眼看茶馆要打烊了，白牧结了账，拉着我的手漫步在长街上。
笔墨铺子大多关门了，但是小摊很多。
街上很静怡，相比于外面的喧嚣，这里连风都是柔的。我们往前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站在一处古桥上。
看着半街的夜色红笼，我忍不住感慨道：“白牧，这些人轮回在梦境之城，生活的也算安逸祥和。
假如咱们出不去了，就像这些梦城人一样，生生世世在这里轮回晨昏暮晓，安安静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牧低头看了我一眼，攥紧了我的手道：“如果真的出不去了，咱们俩得留一个暗号，不然，去了忘尘桥，喝了忘尘水，我怕你会把我忘了，下辈子就不认识我了。”
我笑了一下：“就算留暗号，我们去了阴司幽境，喝了梦十三娘的忘尘水，不也一样会全都忘了吗。”
他认真的想了想道：“那咱们就约定好了，以后一起走忘尘桥，一起喝忘尘水，喝的时候也要这样手拉手。这样，轮回的时候，咱们一定就会记住彼此了。”
我点点头。
不过随后又觉得不对：“还是不行，万一咱俩手拉手，轮回的时候，变成了兄妹可怎么办？”
白牧也是有事为难：那要不，咱俩跟黑白幽使说说，干脆让咱俩别轮回算了。就是魂魄不能见光，就不能陪你看日出日落了。”
“噗……”
我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笑声，我俩一愣，回身才发现，一个穿着长褂的书生站在了不远处，古桥寂静，我们说话的声音他全都听见了，他在笑我们呢。
我和白牧对视一眼，也觉得刚才的对话有点点好笑，忍不住也是笑了一下。
桥下流水游鱼，桥边石柱青苔。
夜晚的风，比白天微凉，却也没了白天的烦热。
我们站在桥上，一轮弯月慢慢升起，水中便也荡起了残月的倒影。
我侧头看了一眼。
他穿着一身松散的浅色宽布卦袍，头发为了不引人注意，还带了一个书生都会带的布巾帽子。
他很高，背很直。
今天没有带银边眼镜，睫毛长长的，侧脸轮廓特别好看。诗句里，经常形容俊美男子，经常会用一句话：陌上人如玉。
那句话，就是用来形容现在的他吧……
我笑了一下。
今天的月亮，真美啊。
阵里阵外。
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月色了。
是布庄少掌柜的那些年，我从小被逼着看账本，学写字，背书学诗。我窗子外面，有一颗古梨花树，春去秋来，落花硕果。
那些年，我总喜欢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前发呆。我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想就是一下午，有时候月色升起我也不敢看。
其实，那时候不是不敢看，而是，怕看久了，就会想事情吧。
“红叶。”
“嗯。”
我抬头，看见白牧那双星辰般星亮的眼睛里，满是我的倒影，眼神略微一晃，他一下子靠近过来……
桥下河水荡起涟漪，将水中弯月荡成圈圈光华。
微风吹过，唇边，满是熟悉的药香。
“咳咳……”
刚吻了一下，我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嗦。我赶紧将白牧推开，却发现，刚才那个书生一直没走，就那么脸红的站在身后，正看着我们呢。
这人咋这么……
算了算了。
我脸一红，赶紧拉着白牧下了桥，走了很远，我偷偷回头去看，那个书生还在那傻站着呢。
而我这才看清，他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一个小桌，桌子上竖向的放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代写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