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报的仇,已经报了。
我应该很畅快,心里很轻松才是,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脏上一样呢。
有风吹来。
长街上的红灯笼摇摆,暖风中散着淡淡的梨花香,那清甜的味道,混着旁边酒铺的丝丝酒香,无端的惹人寂寥。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心里莫名的窜出这句诗词,我唱了一遍,突然就自嘲的笑了一下。
曹家临山居不远,但也要走上好一会儿。
夜深了,街上的行人稀少。
我慢悠悠的穿过长街,听着风声划过灯笼,又穿过饭馆子门口的花幌,最后抚动衣襟,消散在长街尽头,心似乎也跟着静了不少。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一条僻静的长巷口。
湘西依山傍水,多的是高高的角楼,但也有很多这样的长巷子。高高的围墙遮住两边的光,从巷子的一头往里看,入眼一片漆黑,仿佛梦境之城中的阴阳缝,让人的恐惧和心跳徒然增大数倍。
我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迈步走了进去。
“吧嗒,吧嗒……”
布僵的鞋底儿踩上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踏声,巷子里传来浅浅的回音,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影,贴在身后,一步一步的踩着我的脚印儿往前走。
我没回头,依旧缓慢的往前走,走了四五十米以后,我停了下来。
巷子两边漆黑一片,可我的感官异常清晰,连视觉都比平时敏锐了好几倍。
我能看着二十米外的墙头上,蜷缩了一只小鸟,更能看清的面上有一只小虫,正慌不择路的寻找着回家的路,甚至还能看见不远处的墙壁上,一只硕大的蜘蛛正在努力的扯咬网上的飞虫。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等到它将小飞虫彻底的吃干净了我才开口。
“出来吧。”
从三重困阵出来后,我的感知依旧异常清醒,这就说明,那只蛇妖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在我身边。
长巷漆黑寂静,有风声阵阵。
无人回应我。
我笑了,开口激道:“怎么,觉得自己尊容丑陋,不敢出来见人吗?”
周围依旧没有回音。
我站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强行请你出来了。不过……有件事儿,我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
我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前些日子去过白水村,恰巧发现了尸槐。也于妖木有过共情共视。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呼……”
巷子里的风突然急烈了起来,我额边的碎发被吹得狂舞,发梢打在脸上,丝丝的痒痛。
突然,我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凉,下一刻,一条冰凉的手臂从后背扼上我的脖子。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可见的怒意。
我轻笑一声道:“躲的好好的,怎么出来了?这巷子里面虽然黑,可若是仔细看,也是能看清楚的,你就不怕我认出你的脸吗?。”
脖颈上的手臂徒然一收,强烈的窒息感将我接下来的话捏住。我使劲挣扎了两下,脖子上的手像就像铁钳一样,不论我怎么掰都是纹丝不动。
情急之下,我干脆不挣扎了,右手飞快的摸出腰间的火匣子,可是还没等上膛,就感觉手背剧痛,手一抖,火匣子就掉在了地上。
“你找死是不是,既然找死,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他的指骨猛力一缩,我一点不能呼吸了。强烈的窒息感,让我脑子一片空白,连思维都卖了半拍。这种力道,只要稍稍再用力半分,脖子就会被掐断。
他为刀俎,我为鱼肉。
之前好多次,我也曾有过这种接近死亡的窒息感。那时候的我,会绝望,会流泪,甚至希望有人天神一样出现,救我一命。
但现在……
巷子是我自己走进来的,他也是我故意激怒的,没人凑巧会在三更半夜的跑到漆黑的巷子里,不想死,就要想办法。
符纸,对,符纸!
装孔雀令的小荷包里,还放了两张符纸,那是宁伯留给我的。
陈道长说,为了治住那只凶邪,蛇妖出了大力气,也受了伤。他现在一定比平时虚弱,既然虚弱,那就一定会怕符纸。
强烈的窒息感,使我的动作变得麻木迟缓,我费力的伸出手,想要去拿右边口袋里的小荷包,可是手一抖,荷包没拿出来,缠在荷包上的小骨符却掉在了地上。
“吧嗒。”
坚硬的小骨符落在陈旧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
很意外的,饿着我脖梗的手臂突然松开,随手一甩,将我摔在了长巷的高墙上。夜晚的空气,掺透着淡淡的梨花香,我用力的大口呼吸,恨不得将所有空气吸进肺泡里。
我呼吸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喘匀了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后背有点疼,他刚才那一下,摔的可真狠。
“这东西哪儿来的?”
黑暗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抬头去看,发现我对面其实站了一个人,他一身漆黑,脸部似乎裹着一层黑气,看不清半点五官容颜,但他的手很白,长长的指尖上缠绕着一根银丝链子,链子上系着那枚。黑到发青的骨符。
我没回话,只是抬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问你话呢,这东西哪来的?”他似乎有点不耐烦,声音拔高了不少,风乍起,我的两边肩膀突然扛着冰块似的凉。
这就生气了?脾气可真臭。
“哦,捡的。”我淡色道。
“捡的?”
他笑了:“你当现这东西是什么,还能随地就捡?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实话,否则,我不介意马上送你见阎王!”
“哦……”我点点头。
他一下子来了脾气,猛的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身子前倾,恶狠狠的道:“你这什么态度,不信我能杀了你吗?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的,只要我愿意,随时随地就能捏死你!”
“哦。”
我又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一下他真怒了。
右手一挥,就听咔嚓一声,身后的墙壁被掏出了一个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