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那块曾经与阿晧结契的黑色羽形图腾,依旧还是淡粉色,而且,颜色比前几天,更加的浅了。
我侧眼看了看阿晧,她坐在靠近马车门口的位置,低着头,正摆弄着一块彩色纸笔的糖果。
她的睫毛长长的,遮住了眸子里的大半神采,却掩不住面色上疲惫。
已经很久了,她变得特别嗜睡,以前总是吵着要东西吃,今天哄小月买些糕点,明天又哄看门儿的陈伯买糖葫芦,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的都是哄人的甜心话。
可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爱说话了,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睡觉,有时候连饭都不出来吃。
还有……
她是双生妖,善恶同体,可是自从,上次另一个阿晧在周宅,替我挡了血煞的致命一击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阿晧说,另一个她躲进妖元里修炼去了。
真是这样吗?
“姐姐,你看我带这个小花,好看吗?”
我走神的功夫,她用彩色糖纸折出了一只小花,美滋滋的别在耳朵边儿,扬起小脸笑看着我,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美好又纯粹,看着真的只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一般。
心里一肚子话要问,可是看到她的眼睛,我又犹豫了。
话到嘴边儿,只是笑着点点头,说了就好看。
阿晧笑的更灿烂了。
陈道长身上有伤,本应该在家里休息。
今天又是马车劳顿,又是去庞家捉妖,最后又在林子里走了那么久,早就累得不行了。马车在细雨中摇摇晃晃,车轮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就如催眠曲一般让人困乏。他打了个哈欠,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很快就睡着了。
毛毛细雨,还在下着。
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嘲气。
我也很困,但是我更冷。
我爸那个暖笼抱在怀里,一杯一杯的灌热水,喝了大半壶的水,总算感觉暖和了一点。等我把一壶水喝光,马车也终于到了临山居门口。
好累。
回家了,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浑身的骨缝里都透着疲惫,将道长送回越落后,我就带着阿晧回了小院。
软榻轻烟账,细雨如梦来。
简单洗漱后,我裹了两条厚被子,一头扎进了榻子……
可能是之前的神经崩是太紧了,我睡的并不踏实,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
我先是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树林,站在那间破宅的黑屋子里。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竟然听见屋里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听着名字进屋,发现声音是从那口黑漆棺材里传出来的。
突然,那棺木龟裂开了,自棺材里伸出了一只带着干枯毛发的手,一把拉住我的右手腕。那只手冰凉冰凉的,比尘封了一整个冬天的冰还要凉,我使劲儿的挣扎,却怎么都睁不开。
“咯咯咯……”
随着一阵怪晓,拉着我那双枯手指突然分裂开,每根手指上都生出一双嫩白如婴儿一般的小手来,小手迅速变大,蜿蜒而上,就要掐我脖颈……
这个梦太邪门。
我一个机灵吓醒了。小矮桌上的茶还热着,我并没有睡太久。将茶喝了,我重新躺下,闭着眼睛开始在心里念清心咒。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困意又来,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这一次,我没有梦到房子和树林。
但我梦到床头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穿着黑衣黑裤,脚上还穿着黑色白布沿布鞋,头顶带着一顶礼帽,站在离我床头半米多地方,背着对着一动不动。
虽然知道是梦,但是那种屋里有陌生人的压抑感,是那么的真实。
明知道是梦,可我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我看着那个人的后脑勺,下意识的蹬腿,呼叫,或者在梦里念清新咒,可那种压抑住窒息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突然,那个男人动了一下。
他缓缓的转身,慢慢的靠近我。塌缦上的烟纱帐子微微飘动,透过缝隙,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不,这个男人没有脸。
他的正面,也是一个后脑勺。
“啊!”
瞬间的惊吓让我大喊,我一激灵,终于惊醒过来。
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
小院点了夜灯。橘色的光透过红木窗洒在地上,有夜风一吹,影子微微摇摆。
连着几个噩梦,我再也睡不着了。
起身燃灯,去柜子里找了一件冬天穿的厚披风裹上。
我去桌子那边,将半叠黄纸找出来,取朱砂磨粉,沉静了一会儿,就开始画起辟邪符来。把所有的黄纸都画完后,我又将几个画最好的折好,放在贴身的衣服里。剩下的就全塞进了枕头下面。
静坐了一会儿,我觉得有点无聊,就伸手,将面前的窗子打开了。
刚下过雨的空气很清新,微微的潮湿气中,透着青草与泥土的气味。窗前的老树发了嫩芽儿,有几个长树枝贴着窗子盘长,等到树叶茂盛时,八成会遮挡住半个窗子。
虽然雨停了,但是天有点阴,月亮被云层遮住,只能看到些许光影。
这个时候,不知道白牧在干什么。
我裹了裹衣服,侧头往白牧的小院看去。
他屋子没亮灯,只有小院门口的夜灯亮着,微风抚动,暖橘色的灯笼轻轻摇摆,似是细语呢喃,与夜色轻轻吟说。
想到昨天,我们两个在房顶喝酒时的情景,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真傻。
我一边阳火灭了,裹着衣服也觉得冷,只是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手脚已经凉的发麻了。我探身,抓了窗沿,正要将窗子给关了,一侧眼,这才发现,白牧旁边的的院子里,竟然灯火通明。
那小院不但点了夜灯,所有的屋子也都亮着灯。正门口的石桌上也放了一圈的小灯,那里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人,正拿着笔,认认真真的描画着什么。
小院离的不远,问应该看不到他在写什么才对。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能穿墙视物的缘故,我居然看到了。
他在画一副风景画。
古旧的佛寺,半山的花树,一个女子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微微低头,嘴角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