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幽静。
道观里更是清幽。
躺在榻子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我又做梦。
梦里,我回到了白水村,阿爸坐在草屋前抽烟,我背着篓子去河边洗衣服,洗了一会儿河水,翻出一个浪花儿,把我一些洗好的衣服全都卷了进去。
我比较心急,扎猛子跳下去捡衣服,游了一会儿,脚就被水草类的东西缠住了,我使劲的挣,使劲的蹬,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就在我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眼前翻起一个浪花,一条大黑蛇翻腾着游过来,张开巨口要吞我。
“不要,躲开!”
我吓得使劲挣扎,想要躲,可是周围又出现了更多的水草,将我的肩膀和手都捆住了。就在我彻底要窒息的时候,又一个浪花卷起,那只白巨大的猿出现了。
一猿一蛇翻腾着打了起来,浪花疯狂的涌动着,那两个东西突然不打了,狰狞着大口向我扑来。
救命!
我使劲儿一蹬腿,猛的一下从榻子上坐起。
还是那个房,一有桌有椅,墙上一副水墨山水画。
幸好只梦。
这么又梦到这种可怕的梦了,睡前明明什么都没想呀……
呼……
我舒了一口气。用软帕子把额头的汗抹掉,起身去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道观里喝的都是山泉水。
一口饮下,沁凉甘爽。
喝完之后,我总算觉得舒适了不少,本想在躺回去继续睡,闭了半天眼睛,真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我干脆不睡了,披件衣服,开门走出房间,去石桌那边坐着。
晚间的风有点大。
已经三月了,风是暖的,我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不自觉的,就又想起那只白猿和黑大蛇。
在来道观之前,我往那片山林看过,他们几个都不见了,我们走后,究竟发生什么了吗,血僵呢?
一想到这儿,我的眼睛一热,视线穿过道观围墙,穿过街道,穿过森林,又来到了那片山腰。
枯骨,残树。
这里还是白天的模样,一片狼藉。
我又往之前的发现脚印的那个崖下。被山风吹过,那些血脚印已经变成褐色,被夜色一掩,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我顺着痕迹慢慢的找,在山崖的缝隙里发现一个山洞,犹豫一下,我往山洞里面看,果然发现角落里有个人形的暗影。
难道,血僵躲这儿?
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我小心的凑过去在看,发现那个暗影确实是孔小莲,只不过,她已经死了。
她身上的血液已经变成了褐色。
身体干枯的如石头一样,身上原本那件红色的喜服,已破烂腐朽的不成样子,要不是隐隐看出了龙凤呈祥的喜纹,根本看不出那曾经是一件喜服。
她手脚的腕踝都被反向折断了,头被拧下来,只有一点点皮肉连接,心口处还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我没敢细看伤口。
她虽然原本就是一只尸体,但是现在……
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细细的看。发现她长长的尖锐指甲上,挂着白色皮毛,半张开的嘴巴獠牙上,隐隐还能看出黑的的闪光鳞片。
看来,那一黑一白两只大妖虽然杀了她,自己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应该都受了伤。
陈道长沾了一点尸毒,差点死过去,不知道妖染了尸毒……
会怎么样?
我心思一动,视线穿出山洞,在附近仔细的寻找起来。
可是找了半天,除了看到几只目光幽亮的野狼,在没看到别的踪影。
我想了想,又往之前的那个山洞附近寻找,还是没找到什么线索,眼睛有点疼,我赶紧闭上眼睛。
缓了一会儿在睁开,在想去看,已经不能看穿道观了。
血僵死了,一个厉害祸害被除了,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但是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莫名其妙的,我还有点担心。
那只三番五次救了我的白猿……
他不会有事吧?
“咯吱……”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响。
孔三貂面无表情的从门里走过来,缓缓的走到我面前,十分冷静的看着我,“我妹妹没了,是不是?”
我没说话。
他的声音略高了一点,又问道,,“山洞里死的那个,就是我妹妹,是不是?”
我这才想起,在山寨的时候,他喝过我的一滴血,阿晧说,一天之内,他能看到我所有看到的东西。
既然他已经看到了,我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突然笑了,颓然的坐在石凳上。
五大三粗一个汉子,坐了一会儿,眼眶一红,竟然流出眼泪来。
我心里也不太舒服,开口劝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她其实……”
我是想说,她其实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可是话到嘴边,一看到他红红的眼睛,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道观里很静,隐约能闻到大殿里的袅袅烟香。
他坐了一会儿,开口道,“十几年了,从她失踪开始,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后悔。
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我没跟她赌气,或者派一些人送她下山,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可是,我没有。
其实我也知道她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她不见的第八天,我气消了,穿着便装下山找她。我找到了她说的那个小屋子,可是屋里空无一人,我里里外外的找,终于在地窖里发现了血迹,和一截带血的指甲。
指甲是红色的,是下山前,她刚染好的。她染好后,还特意跑到我面前,问我指甲漂亮不漂亮,我心里有气,一眼都没多看。
早知道会那样,我就多看几眼了。”
他声音有点哽咽。
缓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我知道她出事儿以后,就疯了一样的去找他口中的那个小货郎。可是,根本找不到人,连她的尸体我也没有找到……”
五年前,我终于放弃了,在祠堂里给她立了一座牌位,点了长明灯日月烧香,就想让她别怪我了,哪怕是托个梦给我也好啊。可是,没有,这些年她连一个梦都没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