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却永远停留在二十二岁
他一步步迫近,反将那女孩儿逼到了墙边。也终于决定,给她致命的一击:“醒醒吧,婷婷。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虚伪作态,你姐曾经也希望我能奋发图强,如今她的坟头草都快比你高了。”
下一秒,戴玉粒抬手就是一拳,狠狠打在这位大少爷的脸上。
“高照,你给我听清楚了——”
她将自己打翻在地上的人重新拎起来,眼中亮光越发悍然。
“如果能用你的命换悬姐姐回来,那你休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可戴玉粒怎么也没想到,高照挨了这一拳,顶着迅速红肿起来的左半边脸还是在笑,甚至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为什么?怎么每次我叫你婷婷,你就这么生气啊?”
戴玉粒丢下他,拍了拍手,很快恢复到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因为袅袅没了,也就不再有婷婷了。”
…
周二上午七点,戴玉粒跟班主任请了假,拎着一个小蛋糕去了伍港区霞山墓园。
天色雾蒙蒙,刚下过一阵小雨。
晨风吹动树梢,空气中弥漫着幽冷而濡湿的青苔气味。
高马尾少女依然穿着一身校服,安静地走过绿植与墓茔之间。
倒数第四排的第二十四座墓台前,她停下脚步,将手里精美的草莓奶油蛋糕放在主碑前面。
黑色石碑上有一幅影雕人像,是个笑容灿若朝阳的短发女孩。
年轻的墓主头上戴了一顶宽檐帽,帽子正中央装订着警徽,领带系得笔挺,衬衫上的肩章、领花、胸徽一应俱全。
石碑下方刻着六个字:“爱女高悬之墓”。
“生日快乐,悬姐姐。”
戴玉粒站在墓碑前,轻轻唱起了生日歌。
少女的音色清冽,只不过整首歌被她唱得从头到尾就一个调,平如直线,毫无起伏。
其实戴玉粒也知道自己五音不全,所以她从未在别人面前露怯。
只有每年的4月24日,她才会悄悄到这里来唱一首生日歌,唱给她的悬姐姐听。
当年听完戴玉粒的“首唱”之后,高悬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一边擦眼泪一边卖力地鼓掌:“哈哈哈哈,婷婷唱歌还挺厉害的,歌声特别有机械感!”
那时候戴玉粒才六岁,听不懂“机械感”是什么东西,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就觉得自己应该唱得还不错。
小女孩儿乖巧地抿着嘴,圆乎乎的脸颊上却浮起了两枚小梨涡。
长大后才知道,悬姐姐是拐着弯嘲笑她五音不全。一气之下,戴玉粒再也不肯开口唱歌了。
直到五年前……
“粒粒?”
戴雪撑着伞从墓园下方走上来,手里同样拎着一个草莓奶油蛋糕。
“怎么自己过来了?这几天一直下雨,还没记得带伞,你明天出门可不能这么粗心。”
“我有带去学校,请假后就忘记拿出来了。”戴玉粒从妈妈手里接过伞,遮去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的絮絮雨丝。
戴雪也将蛋糕放在墓前,却并未立刻起身,而是抬手擦了擦石碑上栩栩如生的影雕人像,仿佛在摩挲着那年轻女孩的脸庞。
“已经五年了。”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咽下满腔悲苦。
“你如果还在,应该也能当上咱们伍港区刑侦支队的队长了吧。”
站在旁边乖巧举伞的戴玉粒想了一下,却很认真地说:“悬姐姐以前生日许愿的时候,每次都说她想去开火车,专门运送水果的那种。”
“这样她就能吃到天底下最新鲜的草莓了,对吧?”戴雪顿时失笑。
戴玉粒果然点了点头。
“行了,都是孩子话。”戴雪站起来,神色惘然又失落,“袅袅跟你一样,从小就是个当探员的好苗子。就算不是,她父亲也不可能同意她去开什么火车。”
雨势渐渐变大,母女俩跟故去之人道了别,便手挽着手走向墓园出口。
门外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正准备下车的中年男人抬头瞥见她们,蓦地一愣。
“二爷,那是——”过来撑伞的司机也不免惊诧,却被他抬手止住了话头。
透过雨幕,高墨龙静静凝望着那对母女。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依偎在那道墨蓝色身影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同样身穿校服,却不是如此沉闷的黑白两色,而是明亮跳脱的柠檬黄。
她们同样只撑着一把伞,同样说说笑笑地朝他走来。可是一见到他,女孩就收起了笑容,很不高兴地撅起嘴,连头上的双马尾都没了活力。
后来,他的小姑娘慢慢长大,双马尾剪成齐耳短发,听话了,也懂事了。
却永远停留在二十二岁。
高墨龙看向车门边的后视镜,看见自己当初一夜之间变白的双鬓,忍不住垂下眼,叹了口气。
戴雪也看到了他们,犹豫两秒,还是带着女儿走过去,神色淡淡地敬了个礼:“长官。”
她身边的少女竟也跟着抬手敬礼,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可谓是一丝不苟。
高墨龙眼中闪过微弱笑意,随即敛去。
他下了车,朝着戴雪点了点头:“我回来看看阿悬。”
“我们也是来看她的。”
戴雪跟他之间没什么好寒暄的,礼貌性地微微一笑,然后直接告辞:“我女儿还要回去上课,署里也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高墨龙迟疑了一瞬,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勉强应道:“好,雨天路滑,你们注意安全。”
直到那辆白色越野车扬长而去,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目送她们离开。
老李在旁撑着伞,皱眉道:“戴探长她何必跟您那么生分呢,好歹曾经也是一家人嘛。”
高墨龙倒是很平静,转身朝墓园里走去。
“有时候我总觉得,好像昨天或者前两天,雪儿还在逼我跟她离婚——”
说到这里,他“呵”地一笑:“可一眨眼就十七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谁知走了没两步,他们忽然听到门外又传来年轻人刻意压低音量的说话声。
“照哥!照哥,不就一把雨伞你至于吗?”
“对啊,玉米粒那可是一个能把人肋骨活活打断的壮士啊!就这几滴雨,还能把她淋出毛病来不成?”
“要我说,咱们这么巴巴地从学校里溜出来,跑到这荒郊野岭送伞,指不定人家三好学生还给甩脸子呢。”
“山猪你闭嘴,来都来了。”最后是高照低声斥了一句,结束了这场苍蝇嗡嗡般的聒噪。
伍港一中的校霸三人组走到霞山墓园门口,其中两个骤然刹住脚步,仿佛原地石化成了两尊雕塑。
高照:“……爸。”
李万兴:“……爸!”
校霸三人组中的最后一个满脸疑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