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来买书的人多了些。

　　夏目漱石一概售罄，其余书即便没有卖出去，大多也都被拿起翻看过。

　　鹿在选书一事上确有自己独门的手段，即便冷门也总是能抓住人心的好故事。

　　收摊时，花咲买下一本《海的祈祷》。

　　阳子招呼他们一同去吃寿喜烧，理由为今天会是鹿摆摊卖书的最后一天，以后很难再能找到可以庆祝的理由一起聚餐了。

　　“说不定寿喜烧店主的女儿还是雁的同学呦——”

　　“鸟取市中学不少，没那么容易。”

　　“但优等中学只有三所。”

　　即便如此，同校概率也只有三分之一，同校也不一定知晓对方。

　　阳子的父母不在，聚餐的只有他们四人，靠窗的卡座足以坐下。店内落座率有七成以上，算是热闹。

　　禁烟，禁狗，不禁猫。

　　店主的女儿也见到了，是名留着短发的活泼女孩，如今仍在鸟取上学，国中在除他所在的另外两所中学就读。

　　暑假无事，在自家店内做招待员帮工。

　　“不过，我有国中在那里读的高中朋友，不知你们是否认识。”

　　女孩将手机举到他面前，翻动ins图片。

　　不少三两成群的女孩合照，除她自己不变以外，不同的女孩实在多，细数下来已经超过一个班级一般有的女生数量。

　　实在受欢迎。

　　大多照片有贴图特效，与动物相关的贴图中，猫最多，其次熊猫，狗几乎绝迹。

　　“有朋友？”

　　“大概。”

　　“哪个哪个？要是合适，我喊她来——”店长女儿显露出超乎预想的热情，“现在的环境，想遇见旧同学可不容易呦，一到升学，大家都各奔东西了。”

　　熟人的确是有的，国中某级的同班同学，也在除必要通知外的情景说过几句话。

　　但也仅止步于此，谈不上非见不可，也自然不该让别人费心。

　　“要是能认识一下，我们也算是朋友的朋友了。”店主女儿笑着说，话锋指向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人，“然后，和旁边那位美少女也算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总归不再是陌生人。”

　　花咲下意识拉住他的手。

　　“不必——”他看向花咲，看到她向自己摇头，“想见一见？”

　　“嗯……”

　　“那，”他回过头，看向店主女儿，“麻烦了。”

　　如此这般，寿喜烧的后半场，一名微微烫了卷发的女孩匆匆赶来。

　　“呦，藤井风——好久不见。”此人在国中时便从不喊他真名。

　　“还是像？”

　　“五官总不会大变嘛。”女孩在隔壁空位坐下，双腿并拢，整理好短裙，盖住长筒袜以上露出的部分。

　　阳子听罢了端详起他的五官，无不认可地点头。

　　“是像。”

　　“对吧？”

　　“可总有不同的地方，还是更希望你喊我日向或是雁。”

　　“等你何时比他还有名再说咯，成为鸟取下一位青山刚昌。”

　　鸟取市内的不少地方，现在仍能见到各式各样《名侦探柯南》相关的标志。

　　“下一位青山刚昌不也还是别人？”

　　“总不能祝你成为第一位日向雁嘛——像什么话。”

　　“从出生开始我便是第一位日向雁了。”

　　店主女儿记录完新客人的点餐，忙完赶来，坐在卷发女孩对面聊天。

　　她们问起花咲的名字，花咲埋在他身后。

　　他开口解释花咲的状况，在得到花咲点头后把名字告诉了她们。

　　“这样可爱的女孩，第几位啦？”卷发女孩半真半假地问他。

　　“第几位的说法并不恰当，实在要问，说是第一位也并无不可。”

　　“讨女孩欢心的说法，真是熟练。刚刚没数过来？”

　　“若说是女友一类的关系，实在是一位也不曾有过。”

　　“当真？”

　　“国中时可见我有过？”

　　“那，我可还有机会？”卷发女孩靠近过来问他，飘来一阵分外明显的香水味。

　　他适当地沉默，卷发女孩很快兴致全无，叹气离开。店主女儿追去，靠窗的一角重新剩下他们四人。

　　闲聊这段时间，他的餐盘被悄然填满，寿喜锅里正煮的食材种种都有。

　　“好吃？”

　　又有一块油豆腐被花咲向他夹来。

　　“都好吃。”花咲把油豆腐递到他嘴边，“我吃饱了，雁要替我多吃些。”

　　那是块再普通不过的油豆腐，他却在咽下后有了再吃一块的想法。

　　“雁，在学校很受欢迎？”

　　“普通。”

　　朋友十有七八，交心的一个没有。现在早已不再流行塞情书告白，被喊上天台的次数起初不少，但后来通往天台的铁门换了新锁。

　　“普通……想象不到呢，普通学生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普通就是桔子，差一点的可以看作苹果或梨，受欢迎就是石榴和葡萄。”

　　“桔子也已经够让人羡慕了吧，我想……”

　　“或许。”

　　付钱时，阳子原意是要她和鹿一起平摊，考虑他们归根结底还是学生。了解后才晓得要论存款，四人里是鹿手里的钱最少。

　　“不能把你们当作普通高中生看呢，难怪一位敢从东京一个人跑来，一位原意每天都赶几小时山路去神社等着。”

　　“何至于……”

　　阳子与鹿多少喝了啤酒，娇俏的脸蛋晕上一抹山茶红。衣领的纽扣也已解开，步子微微晃动。

　　“可要人扶？”他问。

　　“不打紧——别看我这样，其实清醒着哩。”

　　阳子说着，脚下不知碰到了哪块突起的砖角，踉跄着差点倒到鹿身上。

　　鹿退后一步，把位置让了出去。

　　“啊呀……抱歉抱歉。”

　　“没、没事……”鹿倒是一点见不到醉的征兆，只是仍应付不来年龄相仿的女孩。

　　“鹿呀，可扶着我些？”

　　“喔……”

　　“谢哩——”

　　好是寿喜烧店离阳子家不远，对鹿再煎熬也不过是十多分钟。

　　行到理发店前，在阳子父亲的凝视下，鹿扶着醉酒的阳子进屋，久未出来。

　　他和花咲继续沿着街道前行，朝着旅店的方向漫步。

　　他估算着时间，无意识地放慢着脚步。

　　和花咲一起放慢着脚步。

　　慢些，再慢些。

　　慢到回旅店时赶不上最后一班巴士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