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相互注视下触碰鼻尖
“这是……”
“酱烧鲷鱼便当。”
“给我的……早饭?”
“午饭。”
他又拿出从巴士站牌到旅店途径的街道上买的红豆面包,递到花咲面前。
那是家和小林书店规模差不多大的老旧面包房,似乎很受当地居民认可,等他进店时许多面包种类都已售罄了。
等雁买完面包,走进旅店,登记好来访记录,扣响花咲房间的室门时,她已从昏睡中醒来,像在医院时一样半躺着坐在床上,吃过了他放在床头的药,脸色也已好上不少。
“记得你曾说过自己喜欢红豆面包。”他看到花咲已盯着红豆面包移不开目光,开口说。
“你还记得呀……”
“还有刚端上餐桌的豚骨拉面与新鲜出炉的可丽饼。”
在Line上,一次他问正常女孩都会喜欢吃什么,作为轻小说素材参考。
花咲怔怔地从他手中接过红豆面包。
“热的……”
“毕竟刚刚出炉。”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掀开包裹面包的油纸,调整位置,将面包举到自己嘴边。
郑重地像在举行特殊的神秘仪式。
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缓缓低下了头。
“……花咲?”
他觉察出花咲的异常,轻唤了一声。
“没事……只是……”
花咲在他的呼唤中抬起头,眼角竟已滑落两道泪痕。
只是吃下一口红豆面包,却已突然哭了。
“太好吃了……”
她与雁对上视线,眨眼间又埋下了头。
“好吃到这种地步?”
“这是,我第一次吃到……刚刚出炉的……”
少女的声音中夹杂着不亚于昨晚趴在他背上时的呜咽。
这次没有雨声遮掩,呜咽中夹杂的喜悦与悲伤便无比清晰地落入他的心坎。
她先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随后越吃越快,还未等上一口咽下,便又将下一口塞进嘴里。
直到再也塞不下了,埋头痛哭起来。
雁在一旁无言地看着,愈发觉得此时的花咲就是吸满雨水的云,随时都有可能放声大哭。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轻轻摇晃,里面已经没水了。
于是拿出自己的水杯,拧开盖子递到花咲面前。
依靠着茶水,花咲将口中塞满了的红豆面包咽下,一边哭着,一边将余下的部分也慢慢吃完。
“吃饱了。”
她说。
“谢谢。”
“所以……”雁递上擦眼泪用的纸巾,隐约想到某种可能,“刚刚端上桌的拉面、新鲜出炉的可丽饼,包括刚刚的红豆面包,都是花咲从未吃过的?”
“……嗯。”
花咲用擦眼泪的纸巾擦了嘴角,他又递上一张。
“这么说……我不该带便当来的。”
“哪里的话!”花咲急切地说。
“啊……突然想起——医生可说过你现在绝对不能吃的东西?”
“没有——而且,怎么可能会有?”花咲扭过脸去,望向神社的大致方向,刚刚擦干眼泪的清澈眼眸中闪着别样的光。
“是么……”他仍只认为他与花咲所梦见的,只是现实意念的延伸,而非某位神明听到了他的祈愿。
“昨晚……”他组织语言,将昨晚编辑对他说的话复述给花咲听,“总之,你的父母正在四处找你……准备何时回去?”
“……”
花咲沉默着,在旅店漂白的被褥中蜷缩起身子。
“不回去。”她说。
雁也猜的出她必然如此回答。
花咲的身上具备着对他有无限吸引力的事物,吸引着他毫不犹豫地靠近,再靠近,日思夜想。
想必他的身上也同样存在着类似的事物,吸引着花咲,吸引着她那颤栗的灵魂,宛若飞蛾扑火,令他心头摇颤。
“可总要对他们有所交代,让他们放下担心。”
“……嗯。”
花咲将头埋在被褥里沉默有倾,窸窣着抬起头,立下某种决心般望向他的眼睛。
“我会向他们说明。”
“好。”
花咲拿出手机,埋头敲击虚拟按键,写下一行行字符,用短信与父母交流。
他走到窗边,掠过旅店外的街道与住宅区,眺望远处绵延的群山。
就是那群山峦挡住了暖洋气流,在冬天带来大雪,在夏天带来清凉。此般气候,也算有好有坏。
夏季无疑是最受益的时段,但一旦冬日大雪封山,乡镇之间为数不多的交通渠道便顷刻瘫痪了。
没有铁路经过的乡下,遇到大雪便只能闭门不出。
父母有时却还要顶着大雪来到镇上工作。
只有在大雪纷飞的那些日子,才是那台本田街车能发挥最大效用的时候。
或许……父亲并不是为了远行才开回了那台摩托也说不定。
“好啦,雁。”
花咲终是长吁一口气,仰头唤了他一声。
“同意了?”
“嗯……”花咲眨着眼笑了,“我说,找到了可以从容相处的人,他们便同意了。”
“只有这些?”
“啊!母亲要我拍一张与你的合照。”花咲挪动身体,在偌大的双人床上让出相当的位置,拍了拍床。
他脱掉鞋,坐到她身旁,任她举起手机,拍一张合影。
“然后呢……”
“嗯——”花咲竟因着他的追问突然思索起来,想了好一会才对他说,“每天写一篇日记发给她。”
“这些就足够了么……”
一句话,一张合影,几篇日记。
竟然就能让远在东京的父母心安他们的女儿在无一熟人的鸟取乡下旅居……
“嗯……足够了。”花咲嘴角始终未收敛的笑意渐渐夹杂进一抹悲伤。
她向母亲发出照片,抬起头,突然与雁脸对脸地碰了碰鼻尖。
她盯着雁愣住了的眼睛,从他的眼睛中看她自身,再看她倒影眼中的他。
“呐,雁。”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花咲眼中看到此种神情。
“嗯。”他回应一声,听她将想要诉说的话轻声说给他听。
“可知道我无法与旁人交流的病,是从何时开始的?”
“……初中……小学?”
“因为霸凌?”
“对么?”
“哪里会对呢……”
花咲轻轻颌上眼,扬起梨花带雨的笑脸。
“从出生那一刻起有患有了。”
她说。
“雁是第一个。
“在我所遇见的,千千万万个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