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次日雁再次背着装有必要物品的背包走到小林书店前时，鹿比平时起床早了些，举起刷洗好的便当盒向他招手。

　　“要出远门？怎还背着背包？”

　　“去市里，有些必要的东西要带，背包方便些。”

　　一本《古都》、一身换洗衣物、一套简单的洗漱用品、一把折叠雨伞。

　　倘若要说，除了便当以外，这些东西都是可带可不带的。

　　一并非出远门、二并不在外留夜，城市里可避雨的地方也到处都是。

　　但他依然一并带了。在他内心深处总有这样一种感觉——一旦乘上在村镇间往返的乡间巴士，就仿佛踏上了去往另一世界的路。

　　仿佛迟早会有一日无法回头似的。

　　“那，可等我几分钟？”

　　“今天去卖书？”

　　他看着鹿从口袋中拿出钥匙，上前帮他一起拉上一半卷帘门。

　　“嗯，要卖的书已经挑选好了。”

　　一只比他身上的背包要大一圈的旅行包，一只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提布袋。

　　当鹿背起背包、提起布袋时那一瞬间，那瘦弱的肩膀好像都要被压垮了。

　　“拿出一半让我来提吧。”

　　“多谢……帮大忙了。”

　　他们坐上巴士，前后各坐一排，将背包布袋放到临过道的座椅上。

　　因着班次稀少，途径的几个村落居民也实在不多，巴士上的座位常常是有相当余裕的，即便在一半的座位放上行李，都不妨碍每位乘客都能坐下。

　　“这么多书，卖的完？”

　　“卖不完也是要带上的——不同的书越多，才越有可能遇见想要卖某一本书的人。”

　　“想好要在哪里卖了么？”

　　卖书不像卖报，可以提着一沓报纸在街道间吆喝穿行。

　　在书店之外的街头卖书，总是要找某个地段固定下来，一本本摊开展示自己卖的是怎样的书。

　　最好是有一辆可载货的车，三轮也好，皮卡也好，汽车也好。

　　书就摆在车子上，若有附近的巡警前来驱赶，也可以及时离开，节省来回辗转的时间。

　　“要先看一看……”

　　他望着窗外，因着一次颠簸失去聚焦时，从车窗玻璃不大明显的镜面中瞧见坐在他前面鹿的一头杂发。

　　突然想起阳子的话来。

　　理发店的地址曾给过他，到现在依然记得。

　　若有机会，或许也能在理发店旁卖书也说不定……

　　鹿在市中一位熟人也没有，考虑人际关系，也就只有近期才与他熟络的阳子，晓得鹿是他的朋友了。

　　而且，鹿的一头杂发也的确该剪了——形象好些，说不定来买书的人也会多些不是？

　　只是不知此时阳子是在神社，还是在市中。

　　“鹿……趁这次机会剪一下发吧。”

　　“……已经到你也开始介意的长度了么？”

　　“我是否介意不打紧，理完发总会让来买书的人更放心些吧？外貌也是影响印象的一大因素。”

　　“倒是有理……”

　　“神社的巫女认识？名叫阳子。”

　　“我认得她，但不知名字，也未如何说过话。”

　　“阳子家……”

　　他多费些口舌，将鹿说服，在摆摊卖书之前先去阳子家的理发店剪去杂发。

　　只是理发店的地址是鹿未去过的区域，能远程联系上他的方法又只有街头已经日益减少部署数量了的电话亭。

　　还需要他陪着走一趟才行。

　　“不过，你也有自己的事吧，雁。”

　　“是有……”

　　他翻出手机，在地图软件上搜寻花咲所住的旅店和阳子家的理发店各自的方位，看了一眼通行距离。

　　大体来说是在鸟取市中同一块大区域的，来回一次也用不了太多时间。

　　唯独须要担心如果先去理发店，花咲会不会因为多等一段时间而心慌……

　　雁凝望朝阳思忖着，很快摇晃了下脑袋，低头看向手机。

　　他在思考什么呢……

　　花咲又不像鹿一样连老式的按键手机都没有，想要联系随时可以发消息过去嘛……

　　不知花咲是否已经醒来，他先点开花咲的Ins账号页面，查看花咲是否有将昨日由她自己拍的照片发送出来。

　　花咲此前是会在Ins里时常发布一些内容的。

　　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关于绘画的个人作品，以及应编辑部要求几乎是复制粘贴般发送出来的小说广告。

　　点赞评论与浏览量则少得可怜，或者说几乎没有。

　　似乎只有编辑和包括他在内的几名小说作者浏览和转发过。

　　Ins上花咲的最近动态还停留在他上一卷小说发售前的宣传图，没有空拉面碗、也没有旋转木马上的自拍、更没有在拉面馆为他拍的那张照片。

　　Timeline上的动态则更少了，而且只有他和编辑两人浏览过。

　　或许花咲的Line上就只添加了他们两人也说不定。

　　他打开Line的聊天页面，将昨日由他的手机拍摄的照片发送到与花咲的聊天框中。

　　消息很快变为已读。

　　看来是已醒了。

　　他打字简单告诉了她关于鹿的事，说要晚去半个小时。

　　花咲却说想要同他和鹿一起去。

　　‘距离雁到市里来还要多久……？’

　　‘一小时多。’

　　‘好久……可以给我一张雁现在的自拍么……’

　　他依靠着车窗，将窗外的朝阳与他一同拍进镜头，发给花咲。

　　‘怎么背着光呀，脸都看不清了……’

　　一路上与花咲在Line上打字聊天，此前总要考虑如何闭眼度过的车程竟也不大枯燥了。

　　鹿则与他平时坐车时的策略大体相同，已眯着眼睡了。

　　直到巴士驶入城中，途径某一广场，四处传来商业音响掀起的喧嚣声，才将鹿吵得睁开眼来。

　　“鹿，可陪我先去见一个人？”

　　“可以是可以……”

　　“我连载的小说里的插画可看过？”

　　“很漂亮。”

　　“画那些插画的女孩来鸟取寻我，今天我也是为了见她来市里的。”

　　“这样……”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女孩患有某种交流障碍的病症，不能与陌生的人交流，不然便会紧张到呼吸不得……到时尽管见了，也只要当作瞧不见她就好。”

　　“了解……对我来说也是不与女孩沟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