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双人雪糕
倒数第二日,他们去此前为花咲挑选浴衣的店,买给他穿的浴衣。
店里的浴衣极具那位店主的个人风格,男性浴衣一概都是暗色,花哨些的一件没有,实在要说华丽,倒是数纯黑色的浴衣有点相近的意思。
但与其说是华丽,不如“尊贵”上的印象更深,已经与花咲的愿想南辕北辙了。
她站在一整面墙的各式浴衣前,深受苦恼,最后替他挑了件海军蓝底风飘波纹的浴衣。
店主对换上浴衣的雁也是喜欢,让他留下几张照片,不忘叮嘱要花咲拍照的事,畅快地送给了他们。
“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离开浴衣店,花咲抱着装浴衣的手提袋,有些不好意思。
“别的浴衣店总归是在和她竞争,要是从这种角度考虑,去别的店不也不合适么……”
“那,临走时,”花咲微红着脸,偏移视线,“记得将我拍得漂亮些。”
“会的。”
这天,他们在商业街漫无目的地大逛特逛,要说只是在浪费时间倒也不是,其实也在寻找着什么,只是他和花咲都不晓得具体怎样的物件才最贴合欲求。
他们买下几件素白的长衫短衫,买下水溶墨的记号笔和两面无物的空白团扇。
随着手中的手提袋逐渐增多,想要寻找的东西也逐渐清晰起来。
团扇也好,白衣服也好,总归都是不得不要让别人看到,难以遮掩的物件。
返回旅店后,就在衣服和团扇上用记号笔写下与人打招呼用的字。
可实际上,相互不认识的两人,除了说句“你好。”或是“早安。”,又能说些什么呢……
即使是写上了字的团扇,不有目的性地举起来,也不会有人当作是在展示给自己看了。
他这样想着。或许花咲也对此心知肚明。
但花咲依然乐在其中,他也依然不遗余力地帮忙做着大凡是他能帮到忙的事。
即使是做无用功,也能多少免去不知要如何前进的焦虑与空虚。
倒数第一日,也是夏日祭的前一天,终于调好了作息的遥赶来了。
他把关于遥的事告诉花咲,要暂时离开她一天。
花咲无不情愿地笑着同意了。
“那样我就在屋里看书好了,等你回来。食物也不用担心,这里也还有之前买到的速食面没吃完哩。”
“谢谢……”他说。
“什么呀……”花咲莫名其妙。
“理解、宽待之类。”
“哪里的话,一开始就是我要缠上你的嘛。”
他默然,在走出房间前与花咲告别,走出旅店,赶往遥事先留言的巴士站。
乡间巴士除了总车站外,只会从郊区绕过,与市内公交的路线完全避开。
遥留言的站牌地点在一众鸟取郊区的巴士站当中都算荒凉。
站牌这一侧是稀稀落落的住宅区,公路的另一侧是铁路,铁路的另一侧是大片大片的田野。
站牌不远的地方有家正在营业的駄菓店,贩卖各种各样的便宜零食。
他来到时,距离遥坐的那辆巴士过来还有一段时间,走进那家駄菓店转了转。
牛奶糖、美味棒、泡泡糖、薯片……比自动贩卖机里种类更丰富也更常见的饮料、满满一冰柜的雪糕。
照顾着店面的是位与阳子年龄相仿的漂亮姑娘,粉润的小嘴不停动着,手下翻看着文库本的轻小说,旁边的桌上散落着几张拆开了的牛奶糖纸。
他走进门,响起一阵清脆好听的风铃声。
姑娘听见声音,抬头瞧见了雁,与他对视片刻,继而又低下了头,继续看起书来。
那片刻也足以让他看清姑娘的长相了。湖水般清澈透明的眼睛,俏挺的鼻梁,水嫩的脸颊肌肤,精致得像画中的一样无可挑剔。
简直漂亮得与这间駄菓屋格格不入了,甚至让他觉得对自己不理不睬这点都可以原谅了。
姑娘不与他说话,也未有其他人从里屋走出来,他便自便在琳琅满目的零食中逛起来。
一是消磨时间,二是在里面找一找自己小学曾吃过的零食如今是否还在售卖。
最后挑了几种记忆里遥喜欢吃的零食,拿下一瓶橙子味的波子汽水——此种口味的汽水在这家店里格外多,近乎占了一半的货架,大概卖得很好。
接着来到冰柜旁,买了一袋可以从中间掰开的双人雪糕,回到姑娘面前结账。
轻小说旁的糖纸又多了两张。
姑娘把书合上,他才发现是那本写神社与猫的轻小说。
她看了看雁放在桌上的东西,拿起计算器来,把商品价格一一输入进计算器里,每记录一件,便顺手装进塑料袋里。
电子女声在僻静的駄菓屋里断断续续地响着。
“合计四百三十円!”最后将波子汽水的价格也算上,计算器响起总价的播报。
姑娘抬头看他。
他还未反应过来,无动于衷地站着。
于是姑娘便又按了下计算器的等号键——
“合计四百三十円!”
他终于明白了,从钱包里拿出一枚五百円,放到桌上。
姑娘把钱收下,又找出零钱,放到他放五百円的位置上。完事罢了,就又坐回椅子上看书去了。
他提着塑料袋,有些在意地在一旁驻足,盯着姑娘手里的轻小说看过一会。
那本书他至少翻过七八遍,里面的内容再熟悉不过,一眼也便能看出那姑娘是看到哪里了——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遇到照料駄菓屋的姑娘在看那本小说这件事本身。
姑娘漂亮得与駄菓屋格格不入,更显得手里的轻小说也与这駄菓屋格格不入了。
只是来买个零食却遇到这种事,着实怪哉……
就算真是巧合,也是实在罕见的概率了。
他回到站牌处,拆开一枚牛奶糖,扔进嘴里,奶香的甜味在口中化开。糖纸随手扔进塑料袋里。
晴空万里无云,衣服鲜艳的稻草人在田野间零零散散地立着。他注视鸟雀在稻草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落下,甚至落在稻草人的肩上,继而注视着它们扑扇羽翼,悠悠飞远。
又过一会,有些老旧了的巴士车吭哧吭哧地从远方驶来,在他面前停下。
一如既往戴着兜帽的遥从巴士车上跳下,抢走他手中的塑料袋,在里面翻动一阵,把那袋双人雪糕拿出来拆开,认认真真地从中间一分为二。
“诺!”在她认真比对过后,把偏小那支递给了他,哧哧地笑。
除了遥以外,没人再从巴士上下来。车门重新闭合,吭哧吭哧地走了。
“还在买这样的雪糕,幼不幼稚呀,大作家。”她笑道。
在鸟雀不怕稻草人的夏天晴空下,铃铃的笑声渺渺地随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