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历欣慰地抚摸了伯考的脑袋,他这个长孙,身为质子,朝不保夕,却还想着玄鸟保佑没见过面的弟弟。正要夸孙子几句,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总角之年的小姑娘,她一进来就冲到伯考面前,“伯考哥哥,你来了怎么不来找我呀,我让父亲给你找了一支骨笛,等会儿你给我吹笛子好不好。”
这时屋外又跑进来一人,是去而复返的姜尚,他尴尬地挠挠头,先向季历道歉:“我一个没注意,小女就偷跑进来了,我这就拉她出去。”说着过来拉住小女孩,“邑姜,不许胡闹,伯考哥哥在和爷爷说正事。来,爸爸给你买了几根簪子,我们去看好不好。”
“不要,我要和伯考哥哥玩,他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小邑姜又看到季历手里的玄鸟环,惊喜道:“伯考哥哥,你的玄鸟环终于雕好了?能送给我吗?”
伯考道:“这个环是送给我弟弟的,等我下次再给你雕一个好不好?”
“不好,这种带红皮俏色的昆仑玉很难找的,我费了好大劲才从夷伯伯那里要来一个,夷伯伯说,再也没这么漂亮的昆仑玉了。我不管,我就要这一块。”
伯考脸一下红了,他刚才和祖父说这块玉料是自己买的,现在却被小姑娘戳穿,他想要辩解,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季历看着心直口快,聪慧活泼的邑姜,又看看窘得面红耳赤的伯考,哈哈大笑,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螭龙纹玉璧,递给邑姜,“玉环是伯考送给我家小姬旦的礼物,不能给你,但爷爷这里有更好的,这块给你好不好。”
姜尚忙阻止,“伯父,这万万不可。”邑姜却快步上前,接过了玉璧,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那好吧,但伯考哥哥还是要给我雕一个玄鸟环。”
季历低头笑着对邑姜道:“这块螭龙璧跟了我快一个甲子了,我那些族人,见璧如见我本人,我本来是要把这块玉璧留给伯考的,现在你拿了,就要给我家小伯考做媳妇。”
“什么是做媳妇?”邑姜好奇地问。
“做媳妇呀,就是你以后和伯考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同生共死,一辈子不分离。”季历一本正经道。
“我要和伯考哥哥在一起,我要做伯考伯伯的媳妇。”邑姜雀跃道。
“好好好,那这块玉璧就算我家的聘礼了。”季历抬头对姜尚一拱手,语重心长对道:“从此以后,伯考就是你的女婿了,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姜尚整了整衣冠,先对季历深深回了一礼,然后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伯考细嫩的小手,道:“伯考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人聪明,也孝顺,我喜欢这孩子,伯父放心,伯考做了我家女婿,我就是拼了自家性命,也一定护他周全。”
第二天红日初升,晨曦半明,妇好已经起床,在庭院中把一把铜钺舞得如风中劲草,啸声阵阵。多年军旅生涯,妇好早就养成闻鸡起舞的习惯。鬓角刚见汗,下面人过来禀报,说妇妌来了。妇妌也是武丁王的王妃,比妇好早几年嫁入宫中。她过来是和妇好一道去观星台观看祭祀。与妇好个性张扬,喜欢率兵厮杀不同,妇妌在外人眼里更贤淑,掌管宫中事物,把王宫打理的井井有条,闲时还会带这宫中一批做粗重活计的妇人开荒耕种,种的黍子给宫内众人食用。
妇好收了铜钺,简单梳洗,换了套干净袍服,来到前厅见妇妌。
妇妌端坐前厅,一袭滚着金线的大红丝袍裹在她丰腴的身上,显出几分华美韵致。发髻高耸,把面上略松垮的皮肤绷得紧致,发髻上缀满了金玉簪钗。颈项上围着一条镶满硕大绿松石和红玛瑙的项链,链子和坠在上面松石璎珞,既遮住了脖颈上隐约可见的纹路,又恰到好处装饰了饱满的胸膛。腰间围着一条黄色丝绦,堪堪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丝绦一端系了上一枚昆仑玉的白璧,很有风情在腰臀间摇曳。另一端插着一枚碧玉短剑,武丁王尚武,妇女也也喜欢挎刀佩剑,即使妇妌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妇,也要在身上带一把或金或玉的刀剑。
见妇好进来,夫妌起身相迎,一身环佩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妇好施了一礼,看着一身华服的妇妌,诧异道:“姐姐这一身装扮去祭祀?”
“怎么?不好吗?”
“挺好挺好,”妇好摆出一副欣赏的神态,“姐姐天生丽质,这身华服穿在姐姐身上,由显华贵体面。”
妇妌不疑有他,笑道:”我听说今天是由勺贞人今日主祭,还要在观星台前杀掉那些作乱的黑巫告慰祖宗。“
妇好闻言,略皱了下眉头,大商负责祭祀占卜的官员叫贞人,妇好是是贞人首领,酬鬼神祭祖先的事,一向由她操办。只是她近来生产,身体还没恢复,身上出血不断,怕血光之气冲撞了祖先,所以把祭天酬神的事暂交给扶、师、勺三位贞人负责。其中扶贞人年纪最长,经验最丰,三人以他为尊。祭祀祖宗这种大事,应该有他出面主持才对,今日怎么换了年资最轻的勺贞人?而且,武丁王向来遵从盘庚大王祖训,不做人祭,怎么今日突然改了主意?
妇好本来想问问妇妌,转念一想,妇妌以贤淑闻名,却久居深宫,并不管外务,这种事,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道:“姐姐稍坐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没多久,妇好装扮停当,和妇妌一起去祭星台与武丁王汇合。与妇妌满身珠翠不同,妇好罩着一件血蚕丝缝制的血红长袍,披一件玄鸟尾羽编织的玄色大氅,头发松松挽了一个髻子,用一根朱红发簪别着。这发簪非金非玉,是用即将走蛟化龙的巨鼍前肢炼化。手里拿着一枚昆仑墨玉打造的玉钺。贞人祭天,都用雷击木法杖,妇好却嫌法杖太轻,让人打造了这枚玉钺。
妇妌伸手紧了紧妇好大氅的系带,“都是当妈的人了,穿衣服还是这么不讲究。”正说着,眼睛突然闪出一丝异色,盯着妇好的胸口问道:“大王还是把玄鸟环给你了?”
妇好下意识掩了下胸口,又把手放下,大大方方掏出那枚玄鸟环,解释道:“没有给我,大王知道我能沟通鬼神,扶乩占卜,所以命我破解玄鸟环的法门。等到知晓了法门,让玄鸟环恢复了灵异,大王自然会交给姐姐保管。”
妇妌看着妇好把玄鸟环又放入衣襟,这才道:“我一百无一用的妇人,哪有福气带这玄鸟环,妹妹你能祭天懂带兵,又深得大王宠爱,理应妹妹佩戴才是。”
妇好忙又谦让了几句,又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去观星台,别让大王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