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老总事领命而去,却是一夜辗转难眠。
丞相欲兴办私学,广召门客,此乃功在千秋之伟业,然所需财力,亦是天文数字。
翌日清晨,西门老总事顶着两个黑眼圈,步履沉重的来到吕不韦书房。
吕不韦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心中所虑,问道:“可是为了兴学之事发愁?”
西门老总事躬身道:“丞相英明,老奴正是为此忧心忡忡。兴办学宫,广招门客,所需财力,非同小可。”
吕不韦手指轻叩桌面,沉吟片刻:“依你之见,这两座馆所,大概需要多少金?”
西门老总事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回丞相,若是要建成与齐国稷下学宫相媲美的学宫,再加上养士之费,百万金怕是上下。”
“百万金……”吕不韦低声重复,眉头紧锁。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便他富可敌国,也难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金。
西门老总事察言观色,试探着说道:“丞相,老奴倒是有两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吕不韦言简意赅。
“其一,可向尚商坊求助。尚商坊富可敌国,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资助,百万金便不在话下。”西门老总事顿了顿,又道,“其二,便是寻那巴蜀寡妇清。传闻她富甲一方,又乐善好施,若是能得她相助……”
吕不韦听到“寡妇清”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个神秘的女子,他曾派人暗中调查过,却始终查不出她的底细。
只知道她似乎凭空出现,短短几年便积累了巨额财富,在巴蜀之地拥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尚商坊之事,暂且不提。至于那寡妇清……”
西门老总事屏息凝神,等待吕不韦的下文。
吕不韦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缓缓开口:“你可还记得,当年她曾……”
吕不韦背对着西门老总事,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瓦,落在了咸阳城外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你可还记得,当年她曾匿名捐赠五十万金,用于修缮郑国渠?”
西门老总事一惊,连忙答道:“老奴自然记得,此事轰动一时,只是无人知晓那神秘的捐赠者是何人,直到后来……”
“直到后来,有人在捐赠的物资中发现了一枚刻有‘清’字的玉佩。”吕不韦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这寡妇清,行事低调神秘,却拥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他走到书案前,坐下后又问道:“依你估计,这学宫建成之后,每年的花费几何?”
西门老总事略作思忖,答道:“回丞相,若是按稷下学宫的规模,每年养士之费,加上日常维护、购置书籍等等,少说也要十万金。”
“十万金……”吕不韦沉吟片刻,“若是国府建馆,吕府养士,百万金的建馆费用,或许还能勉力承担。只是,秦国首开私学,若国府不担一钱,难免会落人口实……”
西门老总事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不禁有些犯难。
思虑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丞相,老奴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可效仿稷下学宫,收取门客入门金。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减轻丞相的负担,也能筛选出真正有才学的门客。”
吕不韦摇了摇头,“不可。我欲兴办私学,是为了广纳贤才,振兴秦国文治。若收取入门金,岂不是将寒门学子拒之门外?”
西门老总事见此计不成,又思索片刻,开口道:“丞相,若实在难以筹措,或许可以……”他故意顿了顿,目光闪烁,吕不韦则默默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或许可以向尚商坊求助。”西门老总事终于将后半句话吐了出来,声音低得如同蚊蝇嗡鸣。
吕不韦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尚商坊,秦国最大的商会,富可敌国,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十万金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尚商坊背景复杂,牵扯甚广,与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尚商坊……”吕不韦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西门老总事察言观色,知道丞相心中已有顾虑,于是又提出了另一个名字:“丞相,还有一人,或许也能解此燃眉之急。”
“哦?何人?”
“宽简清。”西门老总事缓缓道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
听到这个名字,吕不韦敲击桌面的手指猛然一顿。
宽简清,巴蜀巨贾,富甲天下,其财富甚至超过了尚商坊。
只是,此人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吕不韦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在一次宴会上,他曾与宽简清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宽简清身着朴素的麻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吕不韦曾试图与之交谈,但对方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而后便悄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迹。
“宽简清……”吕不韦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此人飘忽不定,我连如何联系她都不知道。”
西门老总事也陷入了沉默,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吕不韦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突然,吕不韦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西门老总事,“前些日子,莫胡从陇西回来……”
“前些日子,莫胡从陇西回来,带回卓原老人的一些话……”吕不韦顿了顿,眼神深邃,“你可还记得?”
西门老总事略一思索,随即脸色微变:“丞相指的是……卓原老人曾言,有人在暗中资助丞相,助其成就大业?”
吕不韦缓缓点头,手指再次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击在西门老总事的心上。
“卓原老人虽未明说是何人,但却提到了‘巴蜀’二字,还说此人……深不可测。”
西门老总事恍然大悟:“难道……难道卓原老人指的是……宽简清?”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宽简清,这个神秘的巴蜀巨贾,竟然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丞相?
吕不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曾派人前往巴蜀,暗中探查方氏一族。”方氏,巴蜀最大的商族,富可敌国,而宽简清,正是方氏商族的第九代女掌族。
“探查结果如何?”西门老总事屏住呼吸,急切地问道。
吕不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方氏族人守口如瓶,几乎问不出什么。只隐约得知,这位寡妇清,年纪轻轻便执掌方氏一族,手段了得,其财富之巨,难以估量,而且……她似乎对秦国,对我,格外关注……”他停顿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中,“更确切地说,是……不同寻常的关注。”
西门老总事心头一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丞相的意思是……”
吕不韦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疑惑:“一个深居巴蜀的寡妇,竟然能有如此通天的手段,暗中布局,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她究竟想要什么?”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开,转而将目光重新投向西门老总事,“兴办私学之事,刻不容缓,只是这财力……”
西门老总事连忙应道:“丞相,属下之前提出的两个办法,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吕不韦沉吟片刻,说道:“尚商坊那边,我暂时不想惊动他们。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走漏了风声……”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中的利害关系,西门老总事自然明白。
“那……寻找宽简清求助呢?”西门老总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吕不韦眉头紧锁,手指再次轻叩桌面,一下一下,仿佛敲打着某种犹豫和顾虑。
“宽简清此人,神秘莫测,我始终看不透她。而且,她暗中资助我,究竟是何目的,我至今也不清楚。贸然与她接触,恐怕……”
西门老总事也明白其中的风险,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更漏声,更显得气氛凝重。
良久,吕不韦才缓缓开口:“再等等吧。兴办私学之事,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至于宽简清……”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会派人继续查探,务必弄清楚她的底细。”
西门老总事躬身应道:“诺。”
吕不韦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
宽简清,这个神秘的寡妇,究竟是敌是友?
她背后的方氏一族,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隐隐感觉到,这一切,似乎都与一个更大的棋局有关,而他,或许只是这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丞相,”西门老总事突然想起一事,迟疑着说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吕不韦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说。”
“属下听说……”西门老总事压低了声音,“方氏一族,似乎与……神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