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血泊
陆缘莲步轻移,看着一片狼藉的地上,面无表情,可是此时,一双沾满血迹的手抓住了她的脚。
陆缘回头,那是陈岁的手,少年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裸,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慕潇端去的药里,是你下的毒?”
陆缘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呼吸也变得微弱而断续。但她的目光依然坚定,不带着一丝怜悯。
“没错,是我干的。“她平静地说,语气就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陈岁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你哪来的毒药?”
他用尽全力抬起手,指尖堪堪指向陆缘的方向,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问出了最后的疑惑。
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血腥味愈发浓重,而陈岁的呼吸声也在渐渐变弱。
他死死盯着陆缘的眼睛,那里面的神色竟然让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雨夜,他还是高中生时的样子。
那时的他还生活在温暖的蓝星,与朋友一起嬉闹,和父母一起聊天,好不快活。
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所有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意识逐渐模糊前,他看到陆缘慢慢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需要任何毒药,我的血就是毒。“
陆缘不再避讳自己的过去,她的声音透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一生一世也不能消解:“小乞曾经问过,我是不是处子,我早就不是了,十岁那年就不是了。”
陈岁心头一震。
小乞听见,瞬间失了魂,怒喊道:“陆缘,你……”
回应她的只有天上的巨剑,和陆缘疯狂的笑声。
“你们都不知道,我根本不是月枝宫传人,我甚至连人都不算,我只是月枝宫的一个炉鼎!”
“像我一样的弟子数不胜数,我们从小被父母卖到山上,被那群恶心的老东西折辱,采补,甚至像是货物一样被交易。”
陆缘说着,脑海中场景走马观花,白裙下的身躯都剧烈地颤抖着。
“陈岁,你还记得雷泽道宫的长老吗?”
“雷泽宫,呵...“她轻轻一笑,眼神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涩,“当初我看到长老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等到了希望。“
过去,我的确希望去往所谓的四大神宫之首——雷泽道宫,虽然听说他们宗门长老喜欢诱拐年轻女子上山,但是我不相信……直到看见了青泽子!
青泽子死了,我闻着他的血味,一股熟悉的味道刺入我的脑海,一模一样,这味道和我在月枝宫闻了十几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原来所谓四大神宫之首,也只是大一点的月枝宫罢了!
月枝宫……呵呵。
“十六年过去,从未有人对我们展现过慈爱,他们说要收我们为亲传弟子,说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可当我修炼到炼气境界时,我就明白了。
他们在我的功法里动了手脚,想要通过采补来增进修为。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想从我们身上得到升仙的机缘。”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际线:“可笑的是,我们竟然都不知道反抗。
他们每天装模作样地教导我修炼,背地里却将我们据为己有,当成炉鼎。你说,这样的门派,是仙门吗?是正道吗?”
陆缘的手指握紧了窗框,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后来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所谓的正邪之分,不过是你有权势就当你是正的,没权势你就是邪的罢了。
可笑的是,我还曾经天真地以为...
她摇摇头,转身走回桌前坐下:“但是你知道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什么吗?
他们甚至不愿意亲自下手。那些老不死的,把主意打在了我们这些最年轻的炉鼎身上。他们是打算把我们送给四大神宫当成修炼的礼物。
陆缘的声音越来越冷:“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要夺走我的功力,又要毁掉我的心智。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我死呢?
我本想就这样攀附着大人物,甘愿当个炉鼎,甘心被压榨,安安心心地过一辈子啊……
说着,陈岁蓦然看见陆缘的脸上竟然有泪花浮现。
陆缘皱了皱鼻子,说道:“陈岁,你知不知道天下打乱,我为什么会逃出来?我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甘心当那些老东西的炉鼎,为什么日夜要遭受他们的凌辱欺负,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人渣去死!”
“我要逃出去,我不要再做炉鼎,从今以后,我要为了自己而活!”
陆缘说着,满面的泪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和期望。她缓缓起身,擦着永远也流不尽的眼泪,用手斜指着天穹:
“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有好好的活下去!我要修行,我要成为真正的仙子,等到有一日我回去,我要将月枝宫上下杀个干干净净!”
大概是他们也忘记了,卑微的蝼蚁也是会反抗的。
那天晚上,我引诱了一位长老,用自己身上剧毒的血毒死了他。那时我才发现,所谓长老,也不过是倚老卖老的废物罢了。
“我们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仙宫,我陆缘,是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所以,我要活着,你们……当然就要死!”
“你明白吗?陈岁!你明白吗?!”
陆缘近乎疯狂的质问在他胸腔中鼓荡不休,这些日子所有压抑的情绪也跟着鼓荡不休,它们宣泄、咆哮、碰撞,又在纠缠到极致之后,轰然消散。
霎时间万籁俱寂。
陈岁喉咙里堵塞着血,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在离开躯体,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如此……难怪苏鸢说陆缘才是最像她的人。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陆缘转过身去,走向苏鸢,打开了腰间锦囊。
一只绿色萦绕的木块,被她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手中,递给苏鸢。
苏鸢靠在墙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槐心木的边缘。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却衬得那张脸愈发冷艳而危险。
凉风吹进来,似乎是要带走了陈岁残留在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气息。
他看见苏鸢的红唇犹在翕动,他却一句也听不见。
心底好像有人在和他说话。
说的是什么?
他同样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