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他的天人之姿随时随地都需要沟通天地,而彼岸里无法做到这一点。
二来,到了他现在这个阶段,单纯的修炼意义已不太大。这个时间段,法力道行已没有之前那么重要。而且天人之姿修炼的效率也不比彼岸中分身无数来得慢多少,这个阶段更多需要的是对于万事万物因果逻辑的了解,佛家称因果,仙家称大道。
三来,成为天人之后,吴承天的时间观念变化很大,而修为到了他现在这个阶段,他也更加注重机缘,不像以前那般将所有的重心都集中在每时每刻的修炼上,而是转向从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中思考其中的因果,寻找事件每个人行为的出发点和动机。
吴承天坐在地上,一边用自己不算太精通的易数占卜,一边梳理着素娥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给素娥补全魂魄的事,月宫方面应该是很早就计划着了。如果时间再往前推,在素娥还是九天玄女的时候,应该就早已看到了时间线上自己的未来,也许可能不是那么清晰,但至少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给准备,比如现在,从白猿以自身为资粮滋润这七彩琼枝花结果,并给素娥服用来看,这就是九天玄女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实际上从自己第一次偶入仙门,巧遇素娥开始,实际上冥冥之中就将他跟素娥绑在了一辆战车之上了。吴承天可是知道自己背后这位大能可是第五层次的大佬,能看清多条时间线,他所能掌握的因果关系无疑比他要清晰和准确得多。他既然如此安排了,肯定有他的用意。
通过慢慢的梳理,吴承天现在隐约已经有点摸到了如何看清时间线的门道,就是通过大道来预测和理顺人与人、人与事之间的因果关系。能够正推果或者逆推因,这其实就是一种预知未来或者重塑过去。每次推测正确,他的道行都能涨一大截。若能做到万事万物都能算准因果关系,自然也就能够打开看清时间线的大门。
吴承天正一遍遍的梳理着自己将要抓的这个大鬼所涉及事件里的每一个人物的关系,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声。声音还是素娥的声音,但是这叹息的韵味与之前吴承天所了解的素娥大相径庭。在吴承天的印象中,素娥似乎并没有如此细腻的感情。
吴承天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素娥那秀丽脸庞上的柔和光泽被一层吴承天从未见过的哀伤表情所弥漫,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伤,嘴唇微微地颤抖,唇角略带下垂的悲戚。素娥用手指不停地抚摸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沁白的琉璃珠,给人感觉就如同一朵残败的花朵,给人一种脆弱与哀伤的感觉。这种感觉与素娥平素那种天真活泼的样子大相径庭,也不像是九天玄女那般清高与威严。
有过与王子丰觉醒前世的记忆,吴承天知道这种一反常态的表现,其实并不是九天玄女就重新在素娥身体中活了过来,素娥还是素娥,可能是接受了一部分记忆的缘故才有如此的变化。
“如何?”有过经验的吴承天,迅速的接话,让素娥尽快回到现实中,以适应多出来的记忆给自己带来的变化。
果然,听到吴承天的声音,素娥神色明显一震,似乎是从回忆中被惊醒一般。她扭头看向吴承天,大吃一惊的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吴承天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回答道:“师父,你失忆了吗?我们是一起来蓬莱仙岛的。我们是来找寻此次行动可能会遭遇意外的答案来的。”
吴承天这么一说,素娥脸上变化不定,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一般,拍了拍她那傲人的小胸脯,显得颇为庆幸的说:“幸亏带你来了,我差点就被九天玄女带沟里去了。你是不知道,我刚才看到的那些场景,这白猿好可怜的——”
“师父,我知道这故事非常凄美动人,但是估计就是太长了一点,能不能以后再跟徒儿讲?您先说说关于我们这次可能会遭遇到的意外的事呗!”吴承天生怕素娥又讲起故事来,那估计讲个三天三夜都不一定停得下来,连忙出言打断。
别的不说,素娥的素质还是真好,就算说话经常被徒弟打断也不生气,还顺着徒弟的话改口说:“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个九天玄女的老对头,杨戬呗!按照白猿的说法,杨戬本来差一点就能晋升真神的层次了,只是正好晋级时赶上了那场天地大变,受伤最深。魂魄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就传下了很多门人,各自传授了不同的捕魂之法,而之前九天玄女惩罚的那名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据说很可能和杨戬真身对上。不过九天玄女让我不用慌,说是这杨戬应该实力十不存一,但要小心其中的因果陷阱。说是什么杨戬对于时间什么线的掌握远超于我们,要小心!”素娥似乎并没有听懂九天玄女嘴中的“时间线”是什么意思问道,“九天玄女跟我解释过这时间的线,说了好多道理来,什么预知未来啊,可惜我还是没听懂。不过,九天玄女告诉我,说给你听就行了,还说你肯定听得懂。你真懂吗?你跟我说说呗!”
吴承天又费了半天口舌,才将“时间线”的大概意思让素娥了解清楚。既然知道了可能要面对的意外是什么,两人就往目的地赶去。
两人从蓬莱仙岛越过东海,又回到了陆地之上,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在蓬莱仙岛已经呆了将近一个多月了。两人都算是半仙,一个得到仙药恢复前世记忆,一个琢磨大道推理前因后果,这时间不知道怎么就流逝了。
一知道自己已经耽搁了一个多月,吴承天生怕自己耽误了大事,第一时间就近海处找了一间城隍庙,然后两人来到供着的城隍爷面前,召来了城隍,委托他帮忙联络高判官。
城隍爷的效率很快,两人很快就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江南西道,虔州信丰县有个商户叫文权,膝下有一独子文睿,长相英俊,气质不俗。他二十一岁这年娶了一房妻室,小夫妻俩恩恩爱爱,感情甜如蜜糖,没几个月妻子墨兰便怀孕了,这下一家子老小更是高兴坏了。
待到墨兰怀孕即将分娩的时候,文家的生意出了状况,父子俩要连夜去长安处理事情。虽然文睿放心不下妻子,可是家族事业不得不管。幸好家里还有母亲以及仆人照顾,心里总是安了一点。依依不舍地与妻子道别之后,父子俩快马加鞭地上路了。
丈夫走后,虽然有陪嫁的丫鬟随身服侍着,可是墨兰的心里空落落的。为了方便照顾墨兰,文睿的母亲把家里最好的厢房腾了出来,让她住下。
这天夜里,墨兰在房里躺下,正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黑脸尖长下巴的女人出现在在房间里,怒气冲冲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我屋子里住下。我曾是南康王萧绩的乳娘,你居然敢在这里弄脏我的房间?”说完,就伸手要拽墨兰下床,抬脚想踢她的肚子。
墨兰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打扰您了,实在抱歉。不要伤害我,我明日一定搬离这个屋子。”
那个女人想了片刻,松了手,冷冰冰地说:“好,我给你一次机会,若是明天不搬走,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她就消失不见了。
再说守在门外的丫鬟听到房里的动静,赶紧跑进来。见到墨兰面色难看,急得走过去问:“夫人,你怎么了?”墨兰还没有开口,便软绵绵的昏了过去。再醒来是第二天半上午,老夫人坐在一旁关心的看着她,见她醒来脸上的皱纹才舒展开来。
“你怎么样了?可吓坏我了!”老夫人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颤抖。
“婆婆,这屋子不能住,我要搬。”墨兰一开口就想哭,昨夜真是吓坏了,毕竟才十八岁,太小了。
接下来,墨兰就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了一遍,婆婆听了想了一会,然后拉着墨兰的手说:“你这几天就要生了,不要胡思乱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这间厢房是最保暖的,你看这天越来越冷,孕妇又用不得炭火炉子,在这里生产是最舒服最好的呀!你这小小年纪的,怎的还相信鬼神之说啊?好了,把这碗药喝了,好好休息,晚上多派些下人在房间外面看护着,啊,别怕!”
听了婆婆的话,墨兰揉揉脑袋,晕乎乎的,想来是自己晚上做梦,自己被梦所扰,也就不放在心上,喝了药又继续睡了。
到了夜里,昨夜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又出现在屋子里,看见墨兰还躺在床上睡着,气得猛扑过去。房门外守夜的丫鬟听到屋内传来夫人的惨叫,吓得赶紧奔进去,却发现夫人身下一滩血,鼻尖已经没有了呼吸。
远在千里之外的文睿听到这个噩耗,已是五天之后,他强忍住悲伤快马加鞭连夜赶路,终于回到家中,赶到妻子下葬的墓地,整个人哭成了泪人。他不吃不喝悲伤地守在墓地,任谁劝也不走。
哭累了,他抱着墓碑睡了一小会。渐渐地入了梦境。梦里,他在一个热闹的集市上,牵着一匹白马,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忽然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的身影,很是熟悉,特别的像是妻子墨兰。他快速走过去,看见正是自己的妻子。
他紧紧抱着她,问:“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儿?”
墨兰说:“文郎,我死的好冤啊。”
接着,墨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哀怨地说:“我的生字簿上还有阳寿42年,就生生被那恶鬼夺去了性命,还有我们那未出生的孩子。”
“兰儿,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活过来啊?有没有什么办法?”文睿急迫地问。
“文郎……”墨兰停顿了一会,方才继续说,“方法有一个,可是……要委屈文郎了。”
“啊?有法子?什么法子?”他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我是枉死的,可以去城西的城隍庙告状,只要告赢了我就有生还的可能。不过,要在城隍庙告状,凭你一个凡胎肉体是万万做不到的。城东的观音寺旁有座桥,桥洞里住了一个隐士,他穿着很邋遢像个乞丐,不过他有法子帮助你。他性格古怪,到时候会百般刁难你,为妻怕你到时候……”
“别怕,为了救你,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死也甘愿。我一定会救你还阳的。”文睿大喊着,被一阵冷风吹醒。旁边的几个仆人看他梦呓,都凑在一旁注视他。
醒来看见仆人望着他,他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仆人头点的犹如小鸡啄米,很快就把备着的食物拿来,文睿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跟随仆人下山回家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到了城东的观音寺的桥旁,果然在桥洞里看到妻子昨晚托梦说的隐士。
那人脸长得极丑,皮肤黝黑,脸上有五颗黑痣分散在鼻眼之间,尖长的大脑门,窄小的下巴,黑漆漆的牙齿很不整齐。文睿没有想很多,只是恭敬有礼的说:“先生,您好。”
那人眼都不睁,只躺在一块破旧的布旁打盹儿。文睿整了整衣服对他跪下,把自己妻子的遭遇如实说了一遍,以及妻子托梦希望他能帮忙。那人依旧没说话,半天嘴巴里蠕动着竟然吐出一口恶臭的浓痰到文睿的左脸上,沙哑着声音说:“你找错人了,我就是个乞丐。”
“先生,您是世外高人,求您。”文睿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没有擦掉那污浊之物,态度谦卑有礼,救妻心切啊!
到了夜里,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摄人心魄的闪电仿佛就在身边霹雳,瓢泼的大雨砸到他的身上冷冰冰地全然不顾,他嘴里说着:“请救我的妻。请救我的妻。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