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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14章 黄老爷竟是我?

  司礼监中,秉笔太监李芳的心情不错。

  陶公公在福建办的不错,新钱果然在福建畅行,就连福建地方官员最后也承认,陶公公在福建办事妥当,百姓称颂。

  不过这不是李芳高兴的原因,太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太监出宫办事也不是求名的,最重要的还是把事情办好。

  事情办砸了,名声再好也没用。

  事情办好了,名声差一点也没关系,就算是被外朝大臣弹劾,只要皇帝满意,日后就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让李芳满意的是,这次陶公公的事情办的太好了!

  对宫里来说,这次出去铸币,最重要的是为皇帝敛财。

  陶公公在福建横扫旧钱,铸币事业如火如荼,这疏通了钱法自然让皇帝满意,但是最让皇帝满意的地方,是陶公公送钱回宫的理由。

  以前派遣太监出宫,搜刮回来的银子都要偷偷摸摸的运回内库,或者要巧立名目“捐”上来,要是办的不妥当还要被朝廷大臣盯着说。

  内库虽然是皇帝的私人金库,但是凡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堂堂大明百姓的君父,神仙下凡的道君皇帝,派太监搜刮民脂民膏,实在是太难看了。

  陶公公急君父之忧,事事为君父想在了前面。

  在苏泽的建议下,陶公公以铸币火耗为理由,将自己铸币多少,成本多少,火耗多少写成一本账,从福建铸币所赚的全部都是火耗成本,现在将铸币火耗的“损失”还给皇帝,外朝大臣总不好说什么了吧?

  账本是经过苏泽润色的,虽然这是一本纯纯的假账,但整个账本上都看不出任何勾稽关系上的漏洞。

  陶公公还“贴心”的将火耗全部换成了银子,然后用漕运运送到了京师。

  当曹公公的运银船抵达京师的时候,整个京师都沸腾了。

  近身服侍皇帝的李芳,自然知道那几天嘉靖皇帝的心情有多好。

  皇帝还专门将陶公公的账本传阅户部和科道,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看看!这是账本!这些是朕的钱!是朕该得的!

  满朝臣子都沉默了,陶公公在福建又是铸币又是修水利,百姓都快要给他建造生祠了,你攻击他完全站不住脚。

  账本无懈可击,铸币火耗算的清清楚楚,然后将这些火耗全部折银送“还”给了皇帝,这时候大臣们只能说一句“陛下有德”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银子不可能凭空出现,皇帝和百姓都没有抱怨,这钱肯定是有人出了。

  福建籍的官员,或者和福建官员关系好的官员,都接到了从福建寄来的信。

  他们被陶公公坑了!

  可是这一次,就连最能言善辩的言官,都哑口无言。

  怎么说?

  陶公公击败这些大户的手段,很多不了解财政的大臣都看不懂!

  看不懂还怎么喷?

  大明律中之规定了私铸是犯法的,旧钱暴跌又不是陶公公强行规定的,甚至陶公公都算不上是强行收购旧钱,这些旧钱都是福建囤积旧钱的大户“硬”塞给他的。

  而其中最惊骇的,就是户部尚书方钝了,这位从嘉靖三十一年就开始担任户部尚书的重臣,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感。

  你一个太监就好好搜刮,还玩上财政手段了?而且比户部所有人都玩的厉害,要不然我这户部尚书给你来做?

  对于户部来说,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皇帝懂财政了。

  如今这位皇帝,已经算是略懂了,就将户部折腾的够呛。

  但是陶公公的这一手,已经是历史上理财名臣的水平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陶公公回京!

  如果陶公公进入司礼监,那以后户部的那些勾当,皇帝不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那简直就是户部的灾难!

  可是这一次陶公公立下大功劳,等到铸币完毕肯定要回京升职的啊,这可要怎么办!

  方尚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内阁的会贴,召唤他入内阁议事。

  议事?朝廷又要用钱了?

  这些日子内阁议事就只有一个主题,要钱。

  东南抗倭要钱,北方俺达犯边要钱,辽东生番叛乱要钱,西南土司安抚要钱,偌大一个大明王朝,开门就是柴米油盐,事事都要方钝这个户部尚书操心。

  户部是一滴都没有了!

  坚定了这个信念,方钝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内阁,可等到他看到严阁老递过来的条子,方钝揉了揉眼睛。

  “陛下要重开琉球朝贡?”

  方尚书也没想到,急匆匆的将他喊道内阁,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严阁老低着头说道:“宫里的消息,福建巡抚汪道昆上了密揭,琉球使者手里有龙涎香,请求陛下重开朝贡,允许琉球使团入贡福州。”

  严嵩能在内阁说宫里的消息,自然就是皇帝默许发出来的消息了,方钝脸色有些难看,朝贡这个事情是户部最头疼的。

  每次这些藩属国入贡,都是拿一些皇帝喜欢的奇珍异宝,然后还要户部掏钱赐金让使团返回。

  说白了,朝贡这个事情,就是皇帝拿宝贝,户部掏钱,至于为什么是户部掏钱,外交事务你户部不掏钱吗?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满剌加被葡萄牙人入侵,满剌加使者求援的时候,户部为什么坚持不肯救援。

  救援出兵要掏钱,朝贡也要掏钱,丢了满剌加,户部反而少了一笔开支。

  这琉球要重新入贡,那又少不了要户部掏钱,而且琉球这次搞来了龙涎香,日后再搞来更好的东西,户部岂不是又要掏更多的钱?

  不行!必须要阻止!

  但是方尚书突然楞了一下。

  “阁老,琉球是从福州入贡吧?”

  严嵩点点头,他和方钝不算是一党的,这位方尚书严嵩并不喜欢,可以知道他是精干的财臣,才能做了这么久的户部尚书。

  琉球从福州入贡,这是户部小官都知道的事情,方尚书为何还要确认?

  方尚书立刻说道:“重启琉球朝贡兹事体大,需要得力人手操办。”

  严嵩点点头,地方上掌握朝贡贸易的是市舶司,但是如今倭寇乱起后,各地市舶司都已经荒废了。

  要重新启动琉球的朝贡,就要重新拉起市舶司的班子来。

  方尚书立刻说道:“市舶司提举一向是宫内人担任,户部以为福建铸币的陶大监精通财政,可以主持福州市舶司的事务,主持重开琉球朝贡。”

  严嵩愣住了,徐阶也愣住了。

  这位方尚书其实也不算是清流,到了他这个地位,算是自成一派了。

  方钝是湖南岳阳人,他做官之后一直提携同乡,当上户部尚书后更是出资捐资建岳阳会馆,安排同乡仕宦居住。

  还组织同乡共为“乡约”,其实就是组建以湖南同乡为主的同乡政治同盟。

  严嵩和清流都不太喜欢他,但是他把持户部多年,在朝堂上也有相当的分量。

  严嵩本来还准备花力气说服方钝同意重开朝贡的,可没想到自己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方钝就直接同意了。

  这户部一向扣扣索索,怎么今日答应的这么痛快?

  严嵩也是千年的狐狸,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陶公公!

  陶公公在福建弄得这一套太妙了,吓得户部不敢让他回京。

  主持朝贡贸易是肥缺,相必陶公公不会拒绝,而市舶司的职务肯定要干上几年,能拖上几年就是几年了。

  严嵩也不愿意陶公公返回京师,他立刻明白了方尚书的意思。

  这位老奸巨猾的内阁首辅很快就赞同了万尚书的意见,在内阁的票拟上签字用印,支持福建巡抚汪道昆提请在福州重开琉球朝贡的意见。

  等到李芳将内阁票拟送到御案上的时候,嘉靖皇帝提起朱笔,亲自在票拟上批红,准了汪道昆的提案,在福州重开琉球朝贡,重建市舶司,让正在福建铸币的陶公公兼任市舶司提举,全面负责和琉球朝贡的事宜。

  拿到圣旨的李芳,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这一次陶公公立刻大功劳,作为举荐人的李芳自然也是得了好处。

  从福建分润的好处不说,陶公公作为李芳的党羽,更加强了他在司礼监中的话语权。

  但是陶公公的表现如此亮眼,李芳也有些犹豫了,若是他返回紫禁城,岂不是也要和自己争宠?

  由陶公公提举福州市舶司,这算是一个肥差,也能补偿陶公公的功劳,与此同时又可以让陶公公继续留在福州捞钱,而不用返回紫禁城威胁自己的地位。

  两全其美!

  皇帝、内阁、内廷、户部全部都支持,这道命令以极高的效率发往福建。

  如果苏泽知道这次任命的决策过程,只会感觉大明朝只会小赢,自己永远大赢,反正都是赢!

  从福州府返回南平的苏泽,还没能歇脚,就被新任南平知县请到了县衙去。

  新任南平知县姓孙,出身远不如之前的白知县,他是举人出身,苦熬多年才混成了知县。

  孙知县已经年过五旬,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师爷而不是知县老爷。

  苏泽在白知县交接的时候见过这位孙知县,可是从那次见面之后苏泽就在外奔波,他实在想不通这位孙知县急着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孙知县的态度放的很低,近乎于谄媚的说道:

  “解元公年轻有为,日后必能科举高第!”

  被孙知县这么捧着,苏泽都不知道如何搭话了,他寒暄了两句,这才被孙知县拉着坐下。

  一坐下之后,孙知县长吁短叹道:“解元公,今年秋粮征收还有缺额啊。”

  苏泽知道正戏来了,难道这就是知县化缘来了?

  苏泽面色古怪,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黄老爷。

  可是看看南平县,长宁卫已经是南平最富饶的地区,苏泽在城里还有多处产业,山上还有诺偌大的茶园。

  除此之外,前任知府是他未来岳父,他的房师是福建巡抚,和陶公公胡公公两个宫中的大太监相交莫逆。

  好吧,自己果然就是黄老爷。

  也难怪孙知县用这样商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黄老爷也不是冤大头,县里的征粮指标达不到要求,总不能自己去填这个窟窿,我苏泽可是守法纳税的乡绅!

  苏泽说道:“我长宁卫是军卫,是不纳粮的,武夷山的茶园也是上茶贡的。”

  孙知县苦着脸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长宁卫是军卫,是不纳粮的,只是今年田税差的太多,所以想要请城里大户慷慨解囊,现在城里请大户助捐,大家都看着解元公呢!”

  苏泽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传说中的摊派,他看向孙知县说道:

  “今年福建虽说有些雨,但最后也没闹灾,总体上也算是风调雨顺,怎么秋粮都征收不足?”

  孙知县苦着脸说道:“哎,解元公日后肯定是要入仕的,等你做到我这个位置上,就自然明白我的难处了。”

  孙知县摸着山羊胡子说道:“如今我大明朝就是这么一个怪事,越是风调雨顺的,越是收不上粮食来。”

  “这是为何?”

  “因为谷贱啊。”

  “谷贱?”

  孙知县说道:“今年若不是陶公公在福建铸币,这种现象更严重,说白了就是市场上的银不足,虽然丰收但是粮食依然卖不出价格。”

  “夏粮的时候已经是如此了,今年夏粮丰收,但是粮价比去年还低了一成,种田反而是亏了。”

  “既然种田不赚钱还亏钱,那很多大户干脆就抛荒不种粮食养养地力,又或者改种棉花桑树等经济作物。”

  “陶公公疏通钱法,秋粮的价格上去了一些,但是当时没有种粮食自然也交不上来粮食,如今整个福建都缺粮缺的厉害。”

  孙知县苦着脸说道:“布政使司也算是给大家出了个办法,让各府县折银纳税,可县衙也没有银子啊。”

  孙知县伸出手对苏泽说道:“解元公,请你助捐一百两银子带个头!其中八成我再返给你,如何?”

  好家伙,还真的是乡绅二八分账啊,果然诚不我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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