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婚前
焦鸿犹豫着;怎么才能安安静静地死掉,才是自己最在乎的事情。
焦鸿在出租屋局促的空间中,思考着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八年前的8月28日,因为一时的太累且深感工作没有意义,我离开了偏僻的工厂,去到沛丰市里,报了班,强化英语口语,然后找了一家公司,做起了翻译,期间与一起学英语的女生有短暂的两个月的恋爱,还一边忙着复习考研;第二年的8月28日,因为考上硕士,我离开所爱的沛丰,去到梦寐以求的紫陵市,开始硕士生涯。再三年,他去了松海,生命中最喜悦最痛苦也是最重要的两年,从此松海成了除家乡外最重要的地方。两年后的8月28日因为连降大雨,冲漫家乡,百年一遇的洪灾后政府实施防疫措施,导致村子被隔离,外人不能进村,父母饮水吃饭成了问题,好在有亲戚接济。他远在松海,徒自担心,我深恐父母遭受不测,子欲孝而亲不待,留下终生遗憾,而松海房价高企,我也无力支付,无力将父母接来。于是我选择离开松海,离开钟爱的木青夕,去了离家乡较近的京城,以便常年看守父母,以防万一,同时又能保持距离,免得常被父母絮叨。今天是回京一年后的8月28日,我有了勉强称之为女朋友的人。”
自从回京城以后,他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在电话里朝父母发火,一顿训斥,从不想给他们好脸色。
他意识到:“我之前担心的事情最终果然实现了。我要是迁就了他们,有一天我碰到挫折时就会将这些难受的情绪撒在他们身上。”
他想自己可能是把自己在京城的苦难都归咎于父母了,对京城的厌恶成了习惯和乐趣,哪怕京城已经很努力地下雨来迎合自己喜水的脾气了。正如对父母一样。但他又尊重天理,天理上,那两个人成了自己的父母,就应该尊重他们,而天理上,他来到了京城,就应该尊重京城。天公的一再迁就,却得来自己的不断抱怨。他害怕如斯:天公连天气都变不好,成天干燥,灰尘漫天。害怕连工作都没有,流落街头。害怕……
终于,北方偶尔的绵绵细雨让自己的情绪缓解了很多。
他想自己是不是欲望太多,以致如此,但仔细想想,我只是想一碗土豆丝一份米饭,能够安静地看书而已。
位置离家乡近了,心却离家乡越来越远了。
一切为了父母的努力,最终让自己更加愤恨父母。越靠近他们,更加想远离他们。
而对于所谓的女朋友,他也消极应对。心中只是想把形式做好便了。
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联系了。
焦鸿发qq,没有回音;发微信问“在忙吗”,也没收到;然后,他打了个电话,一点点看着屏幕上等到六十秒,没人接。再发微信,问“出什么事了吗?”还是没回应。
他想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还是纠结应该怎样以一种恰当的方式结束呢?
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看着数到六十秒,还是无人回应。
他终于头脑一阵喜悦,知道如何回应介绍人的质问了。
不过他又想,即使不继续下去,也要把姿态做足了。
他暗暗窃喜,打了第三个电话,希望她不接,这样便可以放弃了。
五十四秒时,他挂断了。
她真的没接……
他感觉自己解脱了。
但刚挂了不到两秒,对方打过来了。
他一阵失落……但又不得不赶紧接了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啦?”肖清玉问道。
焦鸿答道:“嗯……”
他不敢面对这个肖清玉,他知道自己天生脆弱,很容易折。这个女孩儿,他自己只是平淡地喜欢,她也平淡,对她的示好好,她也不反抗。焦鸿感觉到他们不是合拍的人。
越靠近她一步,就离出家越近一步。
因为迟早要分的,那时就更容易心灰意冷,更会遁入空门。
空门里或许也有江湖,但不用理会家长里短,不用为了满足家长的期望而费心的工作和装饰
他一直在后悔跟她好,但又不好直接跟她或亲戚说。
感觉跟离开松海一样,以后还要再后悔。
他审视自己是不是已经看清了现实,或者屈服于父母亲戚的关心,因此……
他现在最想的是自由,是自己在渝河市看书写作以及学校教书。
回京城以后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也许就是瞒着家人在渝河市买了房子。
他也想纵情趁年少,但最后还是回归了;他也想放弃现有一切去浪迹天涯,终究惨淡人生。
还想不顾一切出去呢!要不然这短暂的一生真要浪费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放弃她,直接说,算了吧。
但他还是不敢。
于是更想要去出家了。
他无法抵挡父母的进一步期望,更无法满足。
夜深人静,那时正七夕。
月明,孤灯,蛰鸣,清风。不敢望,窗外重重,重重影,重重是归魂。但把此情,赋予何人,波涌山峰。
焦鸿打开微信的漂流瓶,界面上一座塔灯闪烁着……
夜不寐,多少孤人,望月叹无情。迢迢路,遥遥风,不怕有梦,怕梦里非人。
焦鸿对松海的思念如同绵绵的白云,随时就来了,随时就走了,但大多数时候都在,都在飘着。
他想联系木青夕,跟她说想念松海,也想念她,但又怕她嫌自己太矫情。
他最终没有勇气联系她。
忧郁的一夜……
第二天,焦鸿上班去,他的工作时间长,但事情不多,而且领导查的也不严,于是想在工作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结果发现自己不能安心地做。
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心是飘的,但在行动上可能是一个绝对忠诚的人,只做一件事,也只想做一件事,中途有其他事,都会跳过去。还有另一个词儿,叫做“死心眼儿”,或者“钻牛角尖”。就像女人,只要对她有名分,就负责到底。所以自己才不再尽力于李渝或其他人。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钱,没有足够的资本来浪荡。
那次工作上,因为小事,他被罚了一百块,心中甚有不甘,觉得被侮辱了,并且想到要尽快离开这家公司,按规定他要将钱以抢红包的形式发在公司大群里。
焦鸿看了看,一个工作联系比较少的美女同事抢了1.26元——这是个吉祥的数字。
他替她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因为自己和她之间终于建立了物质联系。
他很欣慰,也知道自己的心还在飘着……
那天晚上,下班回家,到了自家楼层,出电梯时看到邻家小狗在电梯门口,就想起前一晚无端暴饮暴食所用的饭菜,于是他突然想到将肉丝肉块捡出来给小狗,以防放坏了。
喂完肉丝后他又喂了它几根土豆丝,看它吃得积极,后来想起来家里的豆腐容易坏,就又喂了它一些豆腐干,剩下的半盒都吃完了。然后,他又继续找着其他的食物喂它……
“喂狗,原来是件快乐的事情,”焦鸿理智地写下来:“此时我将注意力集中在观察狗的苦乐上,所以减轻了我自己的痛苦。即,我喂它,它急切地吃,他吃得迫切,吃得高兴,还挑着吃,不吃香菜茎,不吃辣椒,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