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夏竟是被他唬住了,觉得简雄山说的不错。
于是她用心感受了很久,久到她想要逃避的时候,尤凝却不再给她这个机会了。
那一场大火烧毁了很多东西。
也是在那之后,灵夏才意识到,原来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离不开她家小姐了。
从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到她第一次接受她的善意。
在那清冷的小院子里,朝夕相处的陪伴。
每一日,都活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每一天,都要经受那些欺辱与冷眼。
她才知道林嬷嬷当日为何要劝她。
被人排挤的滋味,并不好受。
仿佛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无论做什么,也都是不被允许的。
灵夏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原来比被人漠视更难受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她也并非丝毫不在意。
有一段日子里,连话都不敢顺畅地说了,整日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敢出去见人。
那无尽的失落、沉闷中,唯一的寄托,就是雨梦跟尤凝。
是她自己选择的。
灵夏看着那两人,心中如此想到。
她不想感到害怕,即使前路茫然,叫她感到无力而恐慌,她还是想要,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去让她面对这一切。
她在这段时间里,交到了许多朋友。
可振作并非如此容易。
她有时还是会在角落里,为自己的遭遇而流泪。
那日正是冬天,她在角落哭泣的时候,忽地有人出现了。
是在读书的大小姐。
夜里书房的灯刚熄灭,大小姐从书房回卧室,在途中看到了她。
灯火照应下,灵夏哭得满脸像是个花猫。
她慌乱地扭过身去,抬起袖子擦着眼泪,强行扯出个笑容,“小,小姐……这么晚了……”
“你在哭吗?”
“……”
尤凝丝毫不知道她那微弱的自尊心,点穿了她的丢脸事项,叫灵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在她的印象中,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她时常遇到一点小事就想掉泪珠,从前就常被人说是个哭包,渐渐地,她就不想在人前掉眼泪了。
“我……”
尤凝提着灯,走到她身旁,在灵夏靠着的那个墙角下坐了下来,轻轻把灯笼放在一边。
“我这不好呆吧……”
“……”
尤凝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这里的日子,真的不容易过,若你现在后悔想离开,我可以明日就让人送你走。”
灵夏抽噎了一下,确实有几分动摇。
可她又觉得,分明是自己说要留下来的。
犹豫着,她小声问道:“……大小姐呢?”
“嗯?”
“那些人,并不是真的讨厌我,只是看不惯我在大小姐身旁伺候,想刁难你的。”灵夏红着眼眶,哭得她眼睛有些隐隐作痛,眨了眨眼睛后,继续说道:“大小姐就……就不难受吗?”
“难受啊……”尤凝思考着,说道:“以前肯定是有的,也觉得不甘心……但近日的话,放到没那么觉得了。”
灵夏带着哭腔问,“……为什么?”
尤凝思索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扭头看到灵夏,同人打趣道:“或许……是灵夏来了吧。”
“……”灵夏呆呆地看着尤凝,泪珠子挂在眼角,却没掉下来。
尤凝觉得她这样可爱,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我们这院子里,也是许久不热闹了。”
灵夏看着她,那哭声还未完全消下去,略带着沙哑说道:“小姐……小姐想我呆在这里吗?”
“嗯。”
“可,可我什么都不会……”
“不需要你会什么。”尤凝安慰道,“你只要做你的事就可以了。”
*
离凝书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或者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再等低头去看灵夏的时候,对方一个转身,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离凝书:“……”
他自然以为那是对自己的喜欢。
但原来……
所以……所以……?!
“灵夏!”他忍不住出声喊住对方,后者回过头来,予以他一个冰冷的目光,“……姑娘。”
“什么事?”
“你,你方才说的……”他快步跟上去,刚走到灵夏面前,就看到对方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嫌弃的动作……似乎是认真的。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灵夏说道,“尤其,我对你这样的男人,没有兴趣。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我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也不大好,你可有家人,或者是朋友?通知他们来接你走,如何?”
“……”
“我……”
灵夏垂眸,说道:“还望尽快。”
*
夜里。
离凝书回想着白日里的事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他躺下去半天,闭了半晌眼睛,又刷地一下气得起身,朝着灵夏那书屋看去。
这种深夜,灵夏早就熄了灯睡了,徒留他一人在这里焦灼。
正苦恼着,听到了耳边窗户被敲的声音。
他侧目看去,侧耳听到窗外,雨梦小声地说了句,“在吗?睡了没?”
睡也睡不着。
离凝书起身去将窗户的锁开了,雨梦从外拉开了窗户,翻身跳了进来。
“小……”还没打招呼,就看到离凝书从自己面前,失魂落魄的走了过去。
离凝书来到桌边,拿着手里的火折子,将油灯点燃了,悠悠的灯火照着凄凉的夜,倒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雨梦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桌子上,说道:“前两日,不还很高兴吗?”
“……”
“你被灵夏发现了啊?”
离凝书一头撞在桌子上,痛苦道:“没有。”
“那你丧什么?”
“是灵夏同我说了一件事。”
“嗯?”
雨梦显然是不相信,挑眉问道:“真的假的?她之前不是喜欢金御尉吗?”
离凝书觉得是又一道雷轰了下来。
他趴在桌子上,同雨梦说道:“你还记得,金御尉上台那次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雨梦回忆了一阵,隐约想起了一些,道:“嗯。就是简雄山亲自手把手教的那个徒弟?我记得他唱了那出戏之后,便是彻底在京都立了足啊。”
“是,当时那么多小姑娘都喜欢金御尉。可只有灵夏看了,原本那般喜欢的,转头就失了兴趣。当时我问她为何不喜欢了,她说……她原先以为,金御尉是像我这样的姑娘来演。”
“…………”
“她亲口跟我说的,她有意中人了。”
雨梦的神色有几分扭曲,良久,才拧着眉头,说不出什么安慰话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别太难过。”
“……”更难受了!
雨梦又说:“谁让你一开始骗她来着?如今她都这个年纪了,没个喜欢的人也说不过去。所以我早就说了,让你跟她坦白啊。”
“……你说了吗?”
“我没说吗?”
“……”
当年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隐瞒,后来是内怀愧疚的默认,到最后,已经是不敢开口,生怕友情决裂了。
“不就是有个意中人嘛!”雨梦说道,“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又怎么说得准呢?或许……过个几日,她就不喜欢了嘛。只要是她没嫁人,你就还是有机……”
雨梦忽然停住了说话,警觉地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房门口。
离凝书看她忽然停下言语,也跟着朝门口看去,似乎是有人来了。
雨梦朝他看了一眼,闪身,飞上了房梁。
“笃笃。”
敲门声适时响起。
离凝书低头看了眼自己,抬手,披了件外衫,他朝门口走去,听到外头的声音传来说,“你还没睡吗?”
是灵夏。
离凝书轻咳一声,回眸看了雨梦一眼,后者也是更加将身子往后缩了。
“是。”他打开了门,站在门口,低头微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灵夏手中提着灯笼,先前应当是睡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长发披散下来,一缕黑发落在肩膀上,她朝屋里看了一眼,道:“我好像听到了人声……”
“许是猫叫吧。”
“……?”
离凝书微笑着,说道:“我一直醒着,未曾听到过其他声音,倒是有只猫方才一直在叫。”
灵夏睡得也是迷迷糊糊的,“是吗?”
“大晚上的,人也都睡了。”
灵夏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那你呢?你怎么不睡?”
“我……”他的笑容都快尬掉了,好在常年来的假笑心得,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说道:“我在看你给的话本……着实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