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吹灭灯烛,摸到床榻上躺下。
清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在天界寝宫中的宫娥都是年纪轻轻的。少有几个比她多活几百年的,也只是处理殿中事务,不能深入殿内。
清月一翻身子,俯身凝视着墨云的眼睛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比你大出三百岁有余,日后可不能嫌弃我。”
墨云笑笑,心道我如今可是娶了一个下凡的仙女,不遭月儿嫌弃就是万幸了,哪还敢心生嫌弃。
就是不知道墨云知晓了他的枕边人是仙君下凡会作何感想。
清月没法参透墨云心中所想,还以为墨云是在犹豫,不免有些紧张。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清月气鼓鼓地背对墨云躺下:“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若是有一天嫌弃我了,你就直说,我躲你躲的远远的。”
墨云揉了揉清月的脑袋说道:“说什么呢,我怎么敢嫌弃夫人。”
清月头一歪躲开墨云的手:“少来说这些好话,我不信。你可敢摸着良心,把刚才心中所想说出来?”
“我是在想,若是我能早生几百年都好了,便可与夫人早厮守百年。”墨云故意沉吟片刻,说话时拉长语调,让清月听得一阵着急。
清月嗤之以鼻,还早生几百年,你丫早成一对白骨了。我如今只是个普通人,冥婚这种事,我脆弱的小心脏接受不了。再说墨云早生几百年,嫌弃她也怪不得墨云。
年底街上算不得热闹,不论是花楼还是酒楼,生意都异常的冷清。大家都忙着在家中庆祝,谁还有心思外出去找乐子。反倒是清月的棋楼生意不错,这年代的棋士日子过得清贫的大有人在,多是孤家寡人一个。看别人家中团聚,自己不免心生苦闷,就来棋楼找些同道中人,也算是小聚一次。
就连清月一向不多过问的绣坊,也是每年这时候生意最火爆。大家都赶在这时间做衣服,绣坊的绣娘手巧,再加上品阶不高的官员平时想与荣王府或丞相府交好却没有机会,便在荣王府的产业里卖些好处。
除夕夜里,按流程要先祭祖的。这是个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日子,不论门户大小,家家都把过年当成头等大事。
丞相夫人难得一整天都露出笑容,清月趁机讨好婆母。不论是丞相夫人教她什么都认真受教,让她做什么也是一丝不苟,不敢出半点差错。
清月本以为祭祖不过是插几炷清香,叩两个头便算完了。没想到其中工序这般繁琐,一套流程下来,清月已然是腰酸腿痛。不禁腹诽:墨云他老娘和墨云一样会折腾人。
祭祖之后是彻夜不眠的守岁,墨云想和清月回房中下棋,又被丞相夫人拦下。
“守岁要守整整一夜呢,你们小夫妻着哪门子急。”往常的不满都是对清月的,唯独这次丞相夫人抱怨的是墨云。
清月心里连呼三声“婆母英明”,同时又有些脸红。转头看看墨云,那下棋的借口都被婆母识破了,墨云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看来脸皮厚些还是有好处的。
虽是留下了,清月又将娱乐活动的稀少感叹了一番。寻常市井中的那些纸牌婆母瞧不上,赌场里的那些更是不许的。
墨卿提议道:“庙会里有不少舞龙,舞狮子的,不若出去看看热闹?”
丞相夫人摇头:“今日是除夕,到街上去看什么热闹,要去明儿个搭你大哥大嫂一块去。”
墨卿知晓清月是个爱热闹的,本想通过此举讨好一下大嫂,毕竟得了如今这个差事,都是大哥大嫂上心。被母亲训斥了一句,墨卿讪讪地闭嘴。不过既然母亲如此说,便算是承认了他是丞相府中的公子,墨卿心中还是开心更多。
清月心里犯嘀咕,不会就这么聊天聊一夜吧。清月想提议打马吊,又想到连叶子戏都还要几百年才出现呢,哪来的马吊一说。
“月儿,在想什么?”丞相夫人见清月坐在那边定神,出言问道。
清月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这样的场合怎么能走神,慌乱之下口不择言,把刚才心中所想说了。
“叶子牌?倒是个新鲜词,你且说来听听。”丞相夫人很有兴趣,她们这样的贵妇大多如此,越是新鲜的东西越能吊到她们的胃口。
清月将规则详细地向婆母解释清楚,见婆母动了心思,便唤了春桃取来些澄心堂纸,动手画了一副叶子牌。
丞相夫人似是在抱怨,嘴角却挂着笑:“这牌上的图案也是新奇,看来你是花了不少心思。有这般有趣的玩法,怎么不早些说出来,私藏了可是重罪。”
清月低眉道:“这本就是媳妇瞎琢磨的,唯恐难登大雅之堂,就一直没敢提议。早知道母亲会喜欢,媳妇哪敢藏着啊。”
墨云在一旁帮腔:“母亲,月儿会的还多着呢,早晚您得夸儿子这媳妇娶得好。”
桂姨娘刚诞下一女,在屋里养身子没法过来。丞相夫人便让林妈妈叫另外两位姨娘来打牌,叫清月来凑最后一角。
古丞相的心思也有些蠢蠢欲动,拉上墨云和墨卿,还差一人。
墨云本就对打牌没什么兴趣,刚想找个借口遁了,谁知古丞相开口道:“三个人有三个人玩法,这规矩是自家媳妇定的,还不许我这个公爹变通一下了?”
墨云只得叫平安照着清月画的牌,再如样画了一副来。
清月讪讪,这规矩可不算她定的。无聊的人年年都有,这可是历代人无聊的结晶,她哪敢居功。
丞相夫人感叹道:“如今府里缺的就是人,人多了过年才算热闹。”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望了清月的小腹一眼。
墨云顺着母亲的话道:“母亲说的是,我和月儿一定多多努力,丝毫不敢松懈。”
说完还朝着清月一扬嘴角,母亲都发话了,看你还敢说你相公不正经?
清月本想教训墨云一顿,碍于婆母在此,只能低头默不作声,给婆母一种她默认了的错觉。
等婆母和两位姨娘入座后,清月寻了个空位坐下,心想着这可是讨好婆母的大好机会。
丞相夫人和两位姨母都是新手,清月虽对此道参研不深,做些小动作还不至于被看出来。打了几圈牌,让婆母赚了个盆满钵满,两位姨娘也捞到些好处。而这些自然是从清月的腰包里面掏出去的,使得清月一阵肉痛。
墨云和墨卿也是如此,故意放水给古丞相。看着古丞相脸上乐开了花,墨云心中暗道:人家给爹送礼,爹变着法子也要还回去,如今倒是认准了你这两个俸禄不多的儿子坑。
直到掏空了墨云和墨卿的钱袋,古丞相才肯放行。丞相夫人倒还算收敛,看到清月面带微笑,眼角却泛出了些许泪花,以为是清月看牌久了,眼睛酸涩。便说自己累了,让清月也回去休息。
清月一进屋,就对上了墨云不怀好意的笑容,忙让春桃拿了棋盘来。
“方才在婆母那里你不是说要下棋,正好我也有日子没下了,你有兴趣讨教几手,我便不吝赐教了。”
清月让春桃将棋盘摆在坐榻上,说什么也要远离危险区域。
墨云故作无奈道:“我作如何想法几时重要过,母亲都发了话,相公我自然是要听从吩咐了。”
搬出婆母来吓唬她,以为这样就能逼她乖乖就范了?清月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若是怕输,我可以手下留情,给你留几分面子。找这些借口还不是想逃避,没想到我的相公居然是个未战先怯的逃兵。”
墨云心说到底是谁在逃避,不过他偏偏就吃了这套,挑眉道:“难得夫人有这般闲情逸致,相公哪有不奉陪的道理。不过下棋要挂彩头,这可是夫人说的,夫人若输了如何?”
清月蹙眉,墨云哪来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丫和宋青书对弈都是百局只胜了一番,还是宋青书那厮嫌你烦让你赢了赶紧走的。
不得不说,墨云真的是做什么都很有天赋的那种人,饶是对棋道不上心,如今也能和孙世澈旗鼓相当了。虽说这些在外人看来足以乍舌,放在清月这里还不够看。
“你若输了,以后事事都要对我言听计从,不得有半点阳奉阴违。”清月昂着脑袋,一副墨云输定了的模样。
“可以,不过在母亲面前除外。”墨云坦然,也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输。
清月点头,她也不想被婆母当成不懂事的媳妇。
墨云又道:“若是夫人输了呢?”
“我怎么会输,你做好自降身份的准备便是。”
清月说罢摆好座子,对墨云做了的“请”的手势。
墨云见清月托大地让他先手,嘴角弯起一抹阴谋得逞的弧度。
“夫人若输了,只做好本职工作便是。”
墨云笑眯眯地说完,先手在正中天元落下一子。自认胜券在握,得意地朝清月昂了昂下巴。
清月才了然墨云为何会有那般自信。心道:上次不知道是谁说本小姐这种下法无赖来着,如今倒是学得快。不过以为这样就能赢本小姐,那便太天真了。周蠡不会破解之法,可不代表本小姐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