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以新生军训拉开了序幕。军训场上,偌大的校园宛如一片迷彩的海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稍息、立正、报数、跨立、停止间转法、军姿、蹲姿……每一个动作安雨晴都是高标准完成,这一切都被教官和老师看在眼里。
同学们也对这个又美又飒的女生刮目相看,不论男生女生都争着和她做队友。在这群十五六岁的孩子之间没有嫉妒、没有防备,只有奋争上游的团结一心和超越自我的决心。
高中生活忙碌而又充实,这些祖国的花骨朵们争分夺秒地汲取知识,都渴望着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一跃而过。
转眼到了高二,这天早上外面哗哗下着大雨,安东顺开车送女儿到学校。按照以往的习惯他送完女儿是要先回家陪母亲吃早饭的,但是,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也特别急,他担心汽修厂会倒灌水,所以就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汽修厂。
安东顺在汽修厂忙了很久,直到把雨水都清干净他才得空给家里打个电话,只不过电话没有接通,有个工人说风太大有个地方好像把电话线都刮断了。
安东顺朝远方看了看,雨太大,外面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道响雷,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往后退了几步,休息了一会儿,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眼皮也莫名其妙般地跳起来。
他交代了几句,开车回了家。
可是,他还是回去晚了,母亲晕倒在厕所里。他把母亲送到医院地时候,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安东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多天,他无法接受母亲的突然离开。正所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他再也感受不到妈妈的温暖了。
这些日子一直是安雨晴照顾爸爸:做饭、洗衣、整理奶奶的遗物……她做得井井有条,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了。她看着憔悴的爸爸,他的头发又白了许多,他躲在房间里嚎啕大哭的声音让她无比心疼,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突然就长大了。她深深地明白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她和爸爸相依为命了。
奶奶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安雨晴都不能适应:放学回家总是习惯性地先喊“奶奶”;早上吃饭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准备三副碗筷;夜里打雷的时候光着脚丫就往奶奶的床上钻……
床上再也没有奶奶的体温。电闪雷鸣的黑夜里,她坐在奶奶的床边偷偷哭泣。
想她……
高三那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多。从一入冬开始安东顺就总咳嗽,白天忙活着,咳得还轻一些,一到了晚上越躺下以后越咳起来没完,感觉都要把嗓子眼儿咳出来似的。
“爸,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你最近咳得越来越厉害了。”吃过年夜饭安雨晴陪着爸爸一起守岁。
“不去,老毛病了。”安东顺说完又一阵咳。
“老毛病也得看啊!乖,明天我陪你去哈!”安雨晴哄着爸爸说。
“大年初一就进医院多不吉利啊,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只管好好学习,抓住这最后一学期的时间冲刺一把,考上清华北大,我的咳嗽它自然就好了。”
“爸,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成绩,清华北大够呛,我考青大吧,这样我就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陪着你啦!”安雨晴搂着爸爸的脖子撒娇道。
“想陪我还不简单,我跟你去BJ,在你们学校对面开一家汽修厂。”
“哎呦,我都不知道我老爸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呢!”
“当然了!不过,清华北大只是一个冲刺的目标,但不是你的负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尽力了就好,不管你考上哪一所大学,爸爸都高兴。”
“谢谢老爸!”
在得知要陪老公来青岛参加会议的那一瞬间,韩舒雅整个人傻掉了,这么多年这个城市一直是她的忌讳。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女儿那粉嘟嘟的小脸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出现在她的梦里,或哭着或笑着……惊醒后,她只能忍着心慌走进儿子的房间,摸一摸他的脸庞,以此来填补内心的恐惧。
飞机落地,韩舒雅优雅地挽着丈夫的胳膊走出机场,脸上笑意绵绵,墨镜遮住的眼中却满是失望——十七年,这里的变化那么大,自己还能找到当年丢弃孩子的地方吗?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女儿,可是,越控制就越容易想起。现在的自己和女儿在同一个城市,让她怎么能不想!“我只是去看看她,看她还活着,看她长成一个大姑娘,看她过得很不错。”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于是,她派自己的贴身保镖前去小镇打听女儿的下落,她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想当年她把放孩子的那辆汽车车牌号记在了心里。
几天后,保镖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夫人,那个小女孩打听到了,她被一个叫安东顺的收养了,那个人正是车主,那个汽修厂也是他开的。不过,听说十年前他们一家就搬走了,现在汽修厂是他朋友在经营。”
“他朋友?你问他们搬到哪去了吗?”
“镇上的人只说搬到市里去了,具体地址不知道,汽修厂我没敢去,怕他们察觉什么,只好先回来请示夫人。”
韩舒雅失了魂一般坐在沙发上,她明白人家就是担心她有一天会回来找孩子所以才搬走的。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来,她一定要见女儿一面,哪怕偷偷地看她一眼呢。
如果韩舒雅从未出现,安东顺也许还会活得久一点。可惜,生活没有如果,出现了就是出现了。
那天,韩舒雅故意崴伤了脚,然后跟丈夫请了假,借着去医院的由头来到了汽修厂。恰巧,安东顺也在。大勇的老客户来修车时无意间说起当年的事,说最近有个男人在打听孩子的下落。大勇觉得这事不单纯,所以赶紧给安东顺打来电话。安东顺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特意回来,想看一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打听当年的事又是什么目的。
韩舒雅的车就停在安东顺红色捷达的后面,那一串车牌号是她到死都不会忘记的魔咒。大勇给了安东顺个眼神,说:“就是这个男的,在镇上转悠好几天了,不过这个女人还是第一次来。”
安东顺哪还听得见他说什么,他只看了她一眼,就一眼,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的心像被火烧着一样,那样痛,那样绝望,他捂着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呼吸,却还是觉得憋得难受,心里的火抑制不住地从嗓子里喷射出来……
一口鲜血咳出,安东顺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还有九十一天就是高考了,没有人敢告诉雨晴爸爸得了肺癌。安东顺嘱咐了所有人不许对她说一个字,在这紧要关头,他不能拿女儿的前途开玩笑。
至于,韩舒雅,她又来过一次,她是这样和安东顺说的:“我知道你们不希望我出现,我也没有资格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我回来也不是想要和女儿相认,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她过得好,那我就心安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我过得也很不错,不过我现在的丈夫不知道我有个女儿,所以我不希望……虽然我不能和女儿相认,但是在经济上我可以帮助她,这是我贴身保镖的电话,如果你们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
安东顺付之一笑,把名片撕得粉碎。他不屑与她说话,但是为了女儿他说了,他说:“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如果你敢伤害我女儿,我宰了你。”
安东顺痛苦压印的心情无处释放,女儿马上高考,他却不能表现出一点伤心和疲惫来。他偷偷地吃着药,好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早起做饭、车接车送……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敢一个人开着车到海边,放声大哭一场。海风卷起海浪,伴着他的哭声此起彼伏,仿佛两个同样孤寂的人在互相倾诉心声……
好在,在无数个日夜兼程的最后他和女儿终于迎来了盛夏花开,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管付出多少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