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不疾不徐：“可最让人惊异的是，他的百戏箱中，竟然藏着一只蛟龙，究竟是何等人物，才能囚着一条蛟龙，帮这条蛟龙走捷径化龙？”

　　“在你妄图成仙的那个时代，你有个可怜的小孙子。”脖子上被卡住得更紧，苏念面不改色。

　　“他自幼体弱多病，体质很差，而且心性纯稚，他并不知道是你安排了他的出生，甚至还爱着你这个爷爷，他的母亲甚至都是你安排好的，你求仙心切，从你的第一个儿子出生时，你便策划了所有的事情，甚至你还想到了一个聪明的办法。”

　　“你挨个儿当着自己儿子的面，杀了他们的亲人，储存着无穷无尽的怨气，正是作为八凶抬棺的好材料，起先，你也成功了，可是你在杀这个可怜的小孙子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苏念垂下眼眸，她眼睛里有一二泪光：“那可怜的妇人，虽是受你指使，可她爱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不忍他们为你所杀，便告知了她的丈夫，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你还是将那孩子和男人杀掉了，妇人绝望之下，便借口为你安排守墓血尸，替你布置儿孙辈的骨骼，在处理尸骨的时候，妇人发现自己的孩子由于重病，身上沾染了痨病之气，且他生前对你根本没有怨恨，少一分怨气，你根本成不了什么仙！”

　　“她为了保存自己孩子的尸骨，不得已还是将他做成了琥珀尸，放在精美的棺木之中，而她的丈夫，她却偷换成了别人的尸体，这具尸体魂魄早已离体，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放在泥土里，几百年下来，已经变成朽骨了吧……”

　　苏念的眼睫扇动两下：“由于少了一个人，你借由怨气，变成了个不仙不鬼的骨头架子！所以你才能修炼出混沌，阴阳皆融于此，可也就不过如此了。”

　　“再说那妇人收好自己丈夫的尸身，若想让这具尸体还活着，她必须储存好他的魂魄，而你在自己的安排下身死之后，妇人改变了墓室的阴气流向，千算万算，可能你这个儿子福泽天佑，心性善良，他反倒借由阴气的走向，成了个尸解仙。

　　而他此生最为遗憾之事，便是儿子死在自己面前，所以他才喜欢拐带小孩子去玩耍，过些时日又将这些小孩子放回各自家去，这也就是我在千灯镇看到骷髅货郎的原因。”

　　脖子上的窒息感彻底消失了，那魂魄蜷缩成一团，不住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是这样！”

　　苏念转过身，她丝毫不可怜这佝偻的魂魄，冥火中死去的那些琥珀尸，都是被此人残忍的夺取了生命。

　　可那魂魄骤然绕住苏念，阴森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你不过是有双不赖的眼睛，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几乎是喝问一般，苏念的眼神凉薄无情：“起先，我也是不知道的，可是我手上有了这个。”

　　苏念竖起手，竟是解开了与顾墨宸牵绊的龙须，又回到了她的手腕上：“这根龙须，竟让我窥探了那骷髅仙人的一二心境，只是我当时没有发觉罢了。”

　　“当时顾墨宸哄我入水，我才发现，这个水室的河床是漏斗状的，且墓室的布置根本不是按照八卦来得，我一直猜想，这是伏天教的人做出的改变。

　　后来我才想明白，若一开始没有这样的天然条件，伏天教的人是没办法将墓室布置成现在这模样的，可怜你机关算尽，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苏念咬紧牙关，她连一点恐惧都没有，这场对峙，她已经有了必胜的决心，那团魂魄一点点蜷缩起来，此处阴气浓重，他氤氲不散，可业已不是最一开始那般趾高气扬的模样。

　　苏念仰头对着空洞的墓室，看着如蛛网一般的墓道，怎么可能呢？只有杜明心一个人出现了，其他人却好似从来不在这个墓穴里。

　　顾墨宸站在高处，他的眼睛里只有苏念一个小小的身影，后者转过身，对着蜷缩成一团的魂魄冷冷道：“我们不杀你，你就永生永世囚禁在这里吧，品尝你儿孙辈所经历过的痛苦。”

　　随着她的声音，顾墨宸扬起手，从魂魄里窜出三团异色的光芒，飞回顾墨宸的掌心。

　　“我夺你天魂地魂人魂。”顾墨宸低头看着手心的三魂。

　　通常被夺了三魂之人，都是疯疯傻傻，更何况此人已经是一个残魂了。他便如失去神志一般，一缕孤魂茫然地看着空洞的墓室。

　　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几条赤条条的魂魄，这是墓主儿孙辈的魂魄，他们半低着头，看着这缕孤魂，阴森森的。

　　就连孟桂都小声道：“咱们快些出去吧，到时候直接回学会述职就好。”

　　她说话的对象是苏念，杜明心已死，这些事情只有苏念看见了，必须由她自己去说明这件事，当务之急，是快些离开这里，毕竟是地下，刚刚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墓道的安全很成问题，四人从叶子的叶脉处慢慢撤回。

　　顾墨宸凭着记忆，找到了最一开始狭长的墓道，以他的战力，清除墓道口的石头并不是问题。

　　苏念回头望着黑暗的墓穴，她捏了捏书包里枯萎的昙花，以旁人都无法听到的声音道：“谢谢你，冯剥皮。”

　　在千灯镇，与自己擦肩而过，还卖给自己昙花的老婆婆，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学旁人学得惟妙惟肖，有意无意帮助自己，还深刻了解伏天教的，除了冯剥皮，不作他想。

　　可是……在天顶村，你不是死了么……苏念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有意无意看着墓穴最深处，又转向顾墨宸。

　　她同他之间，有了一道不易察觉的隔阂，或许旁人看不出来，可她和顾墨宸身在局中，都有了这般微妙的感觉，那是一种疏离，人鬼之间的疏离，还有长久以来被隐瞒所带来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