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你们一个想要阴极，一个想要魂魄，若没有老朽成全，你们如何两全啊？嗯？”

　　老鬼面魈似乎又变了一个状态，不似刚才的无能为力，反而还谈起了条件：“阴极和魂魄都可以给你们，不过我要一具真正是人的身体！”

　　苏念恍然大悟，一开头，顾墨宸索要阴极，若老鬼面魈不给，将他炼制了也是一样。

　　可如今，她若是想要王国伟的魂魄，那老鬼面魈必然不能炼制，自己同顾墨宸的要求产生了冲突，才被老鬼面魈拿住了把柄。

　　顾墨宸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既为鬼王，杀伐决断一念之间，若没有苏念，他又怎会受此威胁。

　　苏念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苏念不想拿顾墨宸之慷，来圆满自己之慨。

　　“无妨。”顾墨宸吐出轻飘飘的两个字。

　　谁也不知顾墨宸所说的无妨是什么意思，苏念只觉头皮一炸，顾墨宸的手掌已经洞穿了老鬼面魈的胸口，他含着残忍的笑意，任由老鬼面魈挂在自己手上抽搐着：“没关系，我不介意脏手。”

　　老鬼面魈的眼神里满是怨毒，他的眼睛让苏念乍然后退。

　　就在不久前，苏念就是中了这眼睛的诅咒，才会在水中丧失全部的意识，梦境中是个无底深渊，压迫得她喘不上来气，与溺水而亡如出一辙。

　　苏念伸出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可已经来不及了，眼睛深深刻入苏念的脑海中。

　　她不知老鬼面魈竟然有这样的魔力，竟能使自己永坠入黑暗。

　　光芒一点点褪去，脖子上好像被人上了一道枷锁，苏念向四周看去，全是黑暗，空无一物，她小心的踏入一步，接踵而来的是无休止的坠落感，她仰倒下去，黑暗，全是黑暗。

　　这一次的黑暗深渊严丝合缝，连一丝声音都透不进来，冰冻感从脚掌开始，蔓延到脚踝，膝盖，胯骨，胸腔，从外到内，冻得丝丝透骨，可苏念偏偏半口气都呼不出来，近乎窒息一般。

　　如果说上一次是无意识的坠落，这一次苏念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切，这种失重的感觉非常强烈，明明眼前是黑暗，她却能从意识里看到累累的白骨，死亡和混沌。

　　苏念妄想从这当中脱离出来，周围的黑暗浓稠如墨，让她无路可退。

　　“念念！念念！”声音从黑暗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苏念也终于明白，在宾馆，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黑暗汪洋之下，白骨已然变为灰败的颜色，那些骨头极其细小，头骨则较为明显，风送来清亮的啼哭，苏念循声走去。

　　遍地都是婴儿，他们有得已经化为朽骨，有得还尚算是骷髅，更多的是被开膛破肚，头颅渗漏着血液，所有的婴儿不约而同地啼哭着，啼哭自己的命运，啼哭晦暗不明的未来。

　　一个男人跪在远处，不知从哪里来的微光，把他雕刻成一尊完美的雕塑，他颤颤地开口，老泪纵横：“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窒息感一点都没有减少，苏念动都不能动，她的大脑开始缺氧，周围有着飞零的符纸。

　　她似乎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大阵初成，山头上站满了人。

　　脸上的表情既有些惊惶又带着看热闹的兴奋，站在众人之中的，除了王国伟，还有个中年人。

　　苏念望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带着一种诱人相信的东西，所有的人几乎都像朝圣一样，虔诚的望着中年人。

　　苏念看着头顶上的水纹，化成一个八卦，波涛骤起，下面是一寸寸砖石垒成的弃婴塔，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凄厉。

　　八卦从上面落下，无视了苏念的存在，慢慢按压在弃婴塔上，嚎哭骤停。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王国伟突然扑了过来，将中年人扑入水中。

　　一声洞穿耳膜的龙吟声，无数气泡从弃婴塔中冒出。

　　接着弃婴塔映衬，苏念看清楚，那一个个小气泡，是一个个婴儿的魂魄，他们涌上水面，化为铜皮铁骨，将岸边的村民拉入水中。

　　村民们踢蹬着，挣脱着，这些铜皮铁骨的婴灵显然力气要比村民们大得多，他们不肯放过这些抛弃他们，食用他们的人。

　　不久，开水似的水库终于平静下来，一个村民僵硬的，瞪着大大的眼睛从苏念身边滑过。

　　水底又产生了一些异动，一群独脚的，长毛的山魈，从水中浮上来，他们好奇的看着水中溺死的诸人，直到停在中年男人身边。

　　山魈们嗅到了修道之人的味道，他们一拥而上，将这具修道人的身体啃食得一干二净，山魈群更远的地方，中年人的魂魄冷冷地观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中年人捏了个指决，一道凌厉的指尖剑气破水而来，自山魈的脖颈上吻过，脓腥的血液一下子充斥着整个水库。

　　中年人刚要冲上来，查看自己的战利品，魂魄却被王国伟箍住，动弹不得，其他魂魄逐渐从村民身上抽取出来。

　　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绝望的悲鸣之后，纷纷涌上前来，争先恐后的抢夺着山魈的尸体，这皆是魂魄的本能。

　　中年人用手肘击打在王国伟的魂魄上，王国伟魂魄的手微微一松，等他再抓住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已经带着他往前游了数米。

　　“你要干什么！看看我的手，我今日哪怕是灰飞烟灭都要飞升出去，你死了便是死了，再也不会有存活的机会！”

　　中年人的手指，开始泛起金色的碎末。

　　王国伟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拉住中年人的魂魄，狠狠撞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头奄奄一息的老山魈身体里。

　　“疯子！疯子！”中年人癫狂大喊，可是就在手指成功的一瞬间，他俩的魂魄彻底同老山魈混合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破绽。

　　前因后果，苏念在黑暗之中，看了个通透。

　　她闭上眼睛，肺部的空气已经不足以再支撑她活下去了，自己或许就要这么死了吧。

　　苏念见到过无数死亡，唯有这一次，她要直面自己的死亡，永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