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自己这么认为的……”苏念吞吞吐吐，在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涂山氏的瞳仁里，闪烁着幽微的光芒，不知是怒是喜：“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倘若纣王不爱女娲，我又何必自锢千年呢？”

　　她的话音里带着无限的哀伤，这个活在骂名里的神民，终究还是脆弱的。

　　过了许久，涂山氏正色道：“小姑娘，回去吧，不要活成别人的替代品。”

　　这话似有所指，苏念也不能再细问了，只好道：“谢谢您……”

　　顾墨宸已经沉默了很久，直到提到回去的话题，他才有点精神：“过去的事已经不能改变了，但是还未发生的事，我们还有机会。”

　　马得胜梦里的大老鼠，就算是还未发生的事，苏念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在现在这个时间，再过十几年，会有一场屠杀，很多人，湮没在那场灾难里。

　　灰家掌门人那个胖团子一样的脸，还有脚下那特别真实的血池，都构成了苏念一个特别的回忆，不能忘记。

　　涂山氏转过身去：“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呢？能够得之其一，已经非常难得了。”

　　她修长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寥落，苏念蹭了两下顾墨宸的手：“墨宸，咱们回去吧……”

　　文月的事情还是堆在苏念心里，可她强迫自己暂时忘记这些事，或许以后会有答案，但不会是现在，毕竟胡太爷的浮世绘，如今也已经被烧掉了。

　　顾墨宸燃了一线香，烟气笔直地往上，直通到屋顶，正是烟气迷了人的眼睛，房间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扭曲，眼前穿梭的画面，让苏念以为自己产生了某种幻觉。

　　可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幻觉，这和黄三太爷穿越的那个镜子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了仙鹤引路。

　　又是一声高亢的鹤唳，顾墨宸紧紧抓着苏念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镜子之外，是晴天白日，美好极了，黄三太爷烧着浓浓的烧酒，正在自斟自饮，他怡然自乐，像是早知道苏念他们要回来似的，摇头晃脑道：“怎么样，找到那法宝没有？查得怎么样？”

　　前一句问得是顾墨宸，后一句问得便是苏念了，苏念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她瞧着正殿里的那支香，香头还亮着，不过焚了一半而已，再看外面，这在镜子中度过的时光，竟然如此短暂，苏念回头看去，哪有什么镜子，一张残破的纸片从半空中飘飘落落下来。

　　纸片已经泛黄，周围还有一圈乌黑的，被人烧过的痕迹，苏念小跑两步，捡起地上的纸片，怎么看怎么熟悉。

　　“这不会是胡太爷的浮世绘吧？”黄三太爷有一瞬间的慌乱，但马上镇定住道：“对，就是那东西，有什么稀罕的。”

　　镜花水月，幻觉中的幻觉，苏念看到得胡太爷和涂山氏，那也不过是这图片中的一小格而已，其他的部分，都已经被文月的执念烧没了。顾墨宸将苏念的掌心合上道：“咱们该走了，去解决马得胜的事情。”

　　黄三太爷连礼貌上的挽留都没有：“快走吧，不要打扰太爷我的安静。”又从桌上丢了几个供果过来道：“这些果子吸多了我的仙气，你们下山的时候，再去我闺女的牌位上拜拜，把这些瓜果供奉上，我也就很满足了。”

　　“这有什么难得。”苏念拍了拍胸脯，别说故事里的结局惨烈，就是单纯的看到文月的故事，她都想过去拜祭凭吊一二。

　　下山的路不好走，苏念腿酸疼的厉害，后脚跟都是麻木的。“墨宸，真的有龙穴在Q市吗？胡三太爷的儿子儿媳怎么死的？”苏念有一连串的问题等待求证。

　　顾墨宸总是先下楼梯的那一个，他当先替苏念试探着每一块石头是否牢固，确定没问题了，才让苏念走下去。

　　“Q市的龙穴就在沉山，三百年内不会再有任何异动了。”他用脚抹开石阶上上得松枝，苏念的注意力全然被贴着的水路道场大字报给吸引了，一蹦一跳得走得愉快极了。

　　“文月烧死了一个家族，所以后来受了天罚，和胡家的孩子一起死了。”顾墨宸轻描淡写，他显然不欲再谈论这个话题。苏念也只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不该说话的时候强行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推测，马得胜梦到的老鼠，恐怕是灰家卷土重来的阴谋。”苏念的分析合情合理，顾墨宸却道：“灰家虽然性格不好，又爱计较，但何必和个凡人为难呢？”在浮世绘中，灰家掌门人那一手招魂幡的模样，深深刻入苏念的脑子里。还有那些话语，要用心来分辨真假这种话，也只有他说过。

　　“或许这些野仙，有一天也会因为人们不再相信而消失吧……”顾墨宸声音听来格外有磁性：“人们信仰神仙，神仙才对人类有所回馈。”

　　又到了胡太爷儿子儿媳的牌位所在地，走回来心情大不相同，苏念认认真真上了三柱贡香，嘴里念念有词道：“文月，我好像看到他来接你了，希望你真的幸福快乐。”

　　香插入香炉之中，苏念放下了心里好大的压力，脚步也轻快了许多。难走的山路也没有多么难走，苏念瞧一瞧这个好世界的花红柳绿，她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血流成河的样子曾经存在过，但国力日强，至少不用每天受着死亡的威胁。

　　几十年前，明海城中的那些人，湮没在绝望之中，而文月，不过是那个城中曾经有过的，绚烂的火焰，明亮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她不过是千千万万人中的一粒尘埃，美好却偏执，但是她对爱的追求，苏念不会忘记，爱能抵御冷气，爱能抵御严寒。

　　苏念刚下山，马得胜的电话就跟来了，苏念瞅了顾墨宸一眼，不情愿地接了电话，只听那头的人紧张极了：“大师！我昨晚上又梦到老鼠了！他在和我说话，我听不清楚他说得什么！”

　　顾墨宸做了一个口型，苏念马上心领神会：“马师傅，你最近有没有在沉山上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