聻从苏念的眼睛里望见了自己，那是一双极其美好的杏眼，黑白澄明，除开所有的扭曲，苏念都觉得作为怪物主体的女孩，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聻的脊椎一甩，一顺的胳膊都朝苏念袭来，像是一具蜈蚣，伸出来的各式各样的手，探到苏念的手腕上，柔嫩的具有生命力的肌肤和滑腻的似乎浮着一层油状物的皮肤，产生了亲密接触，像是一条毒虫，爬过苏念的心脏。

　　从心脏的泵房开始，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恶心，可是苏念忍了下来，她目光灼灼，直视着聻的眼睛，强迫聻来看眼睛中的自己。

　　齐溯洄倒也不激动了，他暗无天日的活了几十年，未曾料到一个小女娃娃竟有这样的韧性，他手上也没闲着，反而从地下捡了数块较大的骨骼，摆成一个小小的骨阵。

　　齐溯洄的眉头深锁，几十年的岁月，他未曾再经历过什么风水上的大事，手法生涩了许多，但不多时，骨阵也初具规模。

　　与此同时，苏念被聻拉扯到了身前，她吐出舌头，想要在苏念的脸颊上舔上一口，苏念忍住恶心，她的眼睛，便是镜子，照见自己的内心，也能照见外物的形貌，甚至那些满目疮痍的心脏，那些曾受过伤的地方。

　　聻终于从苏念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她侧着脑袋，不敢直视，可是又有些跃跃欲试，仅凭眼睛的余光，便能窥到自己，那是张覆盖着厚厚血痂的脸，脸上没有一块好肉，只有眼睛还有着纯挚的光芒，头发被干涸的血液凝结在脸庞上，她害怕着缩回了目光。

　　“变成这样不是你的本意。”苏念的目光有些黯淡：“我也不知该如何解脱你，可是我知道，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肉体的模样，不应该污秽你的想法和灵魂，倘若你能听到我的话，倘若……”

　　不等苏念说完，两只手掌就扼住了苏念的脖子，她一开始就没想让苏念活下来，支撑脖子的骨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强大的压迫感让苏念瞬间窒息。

　　聻的眼睛离着苏念很近，身上腐臭的味道，大块大块的冲撞进苏念的鼻子里，可她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

　　“笃”得一声，苏念眼睛上翻，她看到大块白色的骨头，狠狠砸中聻的脑袋，这一下出乎意料，骨头深深卡入聻的头骨里。

　　苏念的脖子上一松，聻的手爪痛苦的抓挠着自己的头，想把那块骨头拔出来，可是没有任何效果，苏念朝旁边瞥了一眼，齐溯洄面白如纸，冷汗如豆，他咳嗽了两声：“小娃娃，不要愣着，过来帮忙。”

　　刚才那块骨头竟是齐溯洄丢出来的，这么大的手劲儿，委实令人咋舌.那块掷入聻头骨里的骨头，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聻扭曲着自己的身体，时而跪伏以头锤地，时而全身的骨翕张着，又紧紧缩在一起。

　　苏念凑到齐溯洄身边，齐溯洄急道：“快去再捡些骨头，这些还是不够，我要摆个阵法，将这个聻困在此处，万劫不复！”

　　这小小的骨头会有这样的效用？苏念是不信的，唯物主义的观点深入苏念之心，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骨头，再如何神奇，骨头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心下这么想着，苏念手上也没怠慢，刚刚，她还很是介意脚踩在这些骨头上，现在却全然不在意了。聻终究不是实体，实体带来的痛苦，只会让这只聻丧失栖息在畸形怪物中的意愿。

　　苏念分明看到，怪物甩动着脑袋，左侧的几只手臂已经开始软塌塌的回缩了，怪物身体的外围，出现了一层明晃晃的虚影。

　　“前辈，您能看到这怪物周围的虚影么？”

　　齐溯洄听苏念这么说，抬头一望：“哪有什么虚影，难道？”

　　“聻似乎要脱身而出了。”苏念秀眉蹙起。

　　齐溯洄手上的功夫还未停下，只这一会儿，骨骼便已摆了大半圈了，他叩着地面：“来不及了，我只能摆个小小的死门，一会儿若这只聻冲撞过来，也能拦他一拦，这里的尸骨甚多，这只聻一时片刻也冲不过来。”

　　话音一落，聻就嘶吼一声，与之对应的，是整个地基里噼里啪啦地响动，黄雾升腾起来，一个个小土丘从万堆骨骼里突出出来。

　　有东西不停从土丘之中涌动着，齐溯洄的动作不便，但他还是尽力将大块的骨头分高低错落摆放，苏念只识得里面有几处几长几短的八卦之象。

　　离苏念最近的土丘率先鼓起，周遭的几片骨头残片，瞬间集合到土丘上，融合成了第一层。

　　四面八方的骨骼来得更快，不消一会儿，便立成了一个矮壮的骨兵，身高虽矮，但这骨兵一身上下的碎片，全是经年风化的结果，遍布磷光，在黑暗中散发着寒芒。四面八方传来哀嚎，越来越多的骨头接成首尾相衔的骨兵。

　　他们集合的大多并非同一具身体上的碎骨，所以高低不一，行动大多迟缓，骨兵似乎受到什么感应一般，挡在苏念和聻之间，形成了一栋看起来不那么结实的骨墙，苏念回过头，惊讶地看着齐溯洄：“前辈，您这是？”

　　在苏念眼中，风水堪舆之术，是道法方面最为文气的道法之一，另一种是卜算，这两种几乎都不需要像孟桂他们一样，用符纸等物来战斗，多数时候是望气或者窥天命。

　　齐溯洄这一手骨兵着实吓到了苏念，她从未想过，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

　　齐溯洄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声音嘶哑：“小娃娃，躲到后面来，这些骨兵也只能对付下这只怪物，聻若是真的出世，我是抵挡不了的。”

　　苏念跑到齐溯洄身侧，在他的背部轻轻拍打：“前辈，您歇一歇吧。我还有办法，我还有一个办法。”

　　“小娃娃，你除了这双眼睛，还有其他地方，我看不穿，不过也不要紧了。你可知为何常明这么多年不肯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