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报纸上只有一张迷糊的黑白照片，但从藏在淤泥里的那只白皙胳膊上带着的翡翠玉镯，轻轻将这人身份揭开。

　　她是苏恋。

　　她死了。

　　白清月将那张轻薄的报纸捏在手里，忽觉手上抓着沉沉铁块。

　　倒不是她对苏恋有多大的感情。

　　相反，以她和苏恋多年的仇怨，她只恨苏恋为什么不能早点离开人世。

　　只是，但消息传来，她还是有些震撼。

　　苏恋的死讯怎么会来的这么巧。

　　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白清月继续看报纸。

　　上面清楚的记载，是因为连日大雨，河水湍急，泥沙冲刷，尸体从上流被冲了下来。

　　这才暴露在河滩上。

　　目前只知道她死于胸口刀伤。

　　可。

　　苏恋这么一个大小姐，平时连去城外打高尔夫都是偶尔。

　　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村子里，又怎么会把命也落在村子里。

　　白清月有些不明白。

　　村子。

　　下溪村。

　　她脑子里划过一个画面，忽然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

　　片刻后，耳畔开始嗡嗡作响，

　　难道是哪天？

　　她抬眸看向陆景行，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是吗，是那天吗？”

　　“哪天？”陆景行冷静挑眉。

　　白清月也不和他打哑谜，“就是我跟踪小高和她，后来去到村子外面，遇到意外的那一天？”

　　当时。

　　她惊魂未定，后面又急着去饭店找杜玫，就将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如今回想起来，惊觉一身冷汗。

　　苏恋竟然有可能是在那天丧命。

　　“是。”陆景行点头。

　　那天，他让墨东去引开守卫，后面听回禀，那里面有些古怪，于是就又派人进去看。

　　这才知道小高杀害苏恋的事情。

　　“天呐。”白清月嘴唇瓮动，片刻后吐出两个字。

　　经历这么多变故，她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但听到有人没了，还是忍不住吓一跳。

　　小高下手竟然这么狠。

　　她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陆景行瞧着她的神色，颇有几分意外，他问道：“你怎么了？”

　　他心里清楚，她势必不可能同情苏恋。

　　那这又是为何？

　　白清月抬眼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

　　陆景行略思忖片刻，最终点头。

　　“呵。”

　　白清月莫名笑起来。

　　不知为何，就觉得想笑。

　　难怪陆景行前几天一直在说雨下得太大，让她快点把事情了解，原来是在为这事做铺垫。

　　曾经的董事少总裁夫人苏恋离奇去世，而凶手疑似为董氏新总裁小高。

　　一桩丑闻，横空出世。

　　谁胜谁负不好说。

　　但董氏的股价肯定要跌。

　　这时由陆景行做主的宏拓资本再宣布退出董氏。

　　那么董氏才是彻底翻不过身来。

　　白清月忽然想起，从前她和墨西开车出去时。

　　车窗降下来，迎着风，墨西曾在副驾驶说起陆景行。

　　她说，没有人知道他们老大在布多大的局，也没有人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哪怕是他们兄妹几个常年跟在老大身边都猜不到。

　　白清月笑意更深，这话竟说得分毫不差。

　　“你到底怎么了？”陆景行看着她的动静莫名狐疑。

　　“没事。”白清月努力缓和情绪，看向陆景行，“我只是有些惊讶，惊讶陆少总裁的手段罢了。”

　　这几次她和董家的人碰面。

　　不管是谁，上来就是一幅要撕她的脖子喝血的凶狠架势，口口声声说她是将董家推向火坑的罪魁祸首。

　　但实际上。

　　董家早就是陆景行砧板上的肉，任由他想怎么切就怎么切，想哪天切就哪天切。

　　一时间。

　　白清月觉得啼笑皆非。

　　从前人人都说上流家族水深，她现在终于懂了其中一二。

　　“我的手段让你害怕？”

　　陆景行抓住白清月话语里的尾音问。

　　白清月又很快摇头。

　　她绝非好赖不分的人。

　　区区一个董家如何能入陆景行的眼。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连死在陆景行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是有些诧异于自己的愚笨。

　　明明每天都在陆景行身边，却不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他的计谋这么缜密。

　　“我只是觉得少总裁手段过人，我很佩服，想要学习一二。”

　　陆景行也笑起来，“学习？”

　　听着语气，显然是有些不信。

　　白清月点点头，重复道，“学习。”

　　陆景行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你不觉得我心狠？”

　　“觉得。”白清月坦然，这是实话。

　　陆景行眼神里划过几分失落，但他神色一向沉静，很快就归于虚无。

　　“但是，”白清月继续说道，“我虽然觉得你心狠，但并不觉得你可恨，反而欣赏你做事的决断。”

　　她的眼睛亮盈盈地看着他。

　　陆景行漆黑的眼眸忽然有瞬动容，好似有个从未见光的地方被人看见，光芒照进来的瞬间，不由觉得有些刺眼。

　　但他并不想暴露。

　　他往后靠了一点，冷静回应着白清月的眼神，继续说，“你现在欣赏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对付的人恰巧也是你要对付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要对付的人是你在乎的，或者你不想对付的，你大概不会如此。”

　　虽然光亮照进来的地方能够带给人希望，但他却努力想要把光给驱逐抵挡。

　　如果不能长久拥有的东西，他宁愿一秒都不要。

　　短暂的幸福会成为日后在深夜里反复鞭打自己回忆，对于这种痛苦，他早就心知肚明。

　　“不会。”

　　没想到，就在他往后退的瞬间，她却又往前走了一步。

　　她身子微微前倾，手放在桌上，一双眼睛比刚刚还要更亮。

　　“你做什么事情肯定有你的道理。”

　　“如果你理解不了我的道理呢？”陆景行顺着问。

　　白清月闻言，沉眉思考片刻，随后道，“那就不理解呀。”

　　“嗯？”

　　“我的心虽然不理解，可能还会和你吵架，但是我知道，你必须要做这件事，这就行了。”

　　“不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十恶不赦？”陆景行笑着勾唇。

　　白清月冷静摇头，也微微绽眉，“不会。”

　　很久之后。

　　她和众人一起在璀璨灯光之下见识到陆景行的真实意图时，才明白这个清晨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时，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到。

　　他所谓的不可理喻、十恶不赦都成为定局。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北城上上下下议论的话题是苏恋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