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短暂又迅速地穿过,春去秋来,转眼便过了十载。
初春的天气尚有些冷,前夜刚下了雪,地上铺着白白的一层。天刚亮不久,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结伴,抱着木桶从家中出来,木桶里全是脏衣服,落子语来得不算早,走在人群后头,沿着岸边,弯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隔着不到两三米的位置,便有同村的桃红,同她打招呼道:“早啊,落落。”
落子语笑道:“早。”
她蹲下身子,将脏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厚重的夹袄在洗起来费劲,便先用水泡着。
桃红拿着棒槌在敲打,压着衣服十分用力,一边说道:“你可好命了,等繁锦从京都回来,那可是当了官的人,以后你就是官夫人了!”
落子语的手一顿,才继续压着衣裳,慢慢地越过了水面,便听到旁边的人继续说,“哪像我们呀,一辈子劳碌命。诶,落落,这你可得请我们吃顿好的!庆贺一下吧!”
桃红说得大声,好几个人听见了,回过头来,连连应道:“是啊!落落,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姐妹!”
“摆个宴席吧!”
落子语笑笑,道:“好,等日子再暖和些吧。”
“呦,确实有当家主人的样子咯!”
“落落,余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呀?我们都等不及想跟大人喝杯酒了!”
落子语说道:“估计这两日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众人停下说话,抬头看去,桥面上不少大人孩子,撒开了腿跑过去。
“诶?你们干嘛去?”桃红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出声问道。
其中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停了下来,走到桥边的栏杆旁,探着身子大喊道:“去看大人!余大人回来了!”
“什么?”
“繁锦回来了?!”
这洗衣裳的人丢的一个比一个快,眨眼间地功夫,已经拎着裙子走上了桥头,桃红匆忙忙把棒槌往桶里一塞,正要跑的时候,余光瞥见落子语还没有动作。
“走啊!”她三两步走过去,弯腰一把抓住落子语的手腕,把人扯着往前走,“你相公来了还不去,等下被别的女人抢走,可不要哭鼻子!”
从河边到村头不过几步路,已经有许多人聚集着,将这条小道塞满了。
人群中,一匹马儿又高又俊,毛发亮丽地出现在众人之上,桃红拉着她挤到了最前面,一边挤一边喊,“让让!家眷来了!”
余繁锦闻声回头,恰好与冲出人群的落子语,对上了视线。
顷刻间,嘈杂的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一年未见了。
眼前的人似乎变得有几分陌生,他身上穿着新官的华服,在这么一群乡下人中间,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落子语脚步微顿,纵使桃红在身后推了她一把,落子语也不大敢上前,双手交错在身前,有几分无措。
余繁锦放下了缰绳,微微一笑,慢慢地踱步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小语。”
一如既往的温声,仿佛这一年的生疏,从未有过。
落子语红了脸颊,“你……回来的好早。”
“嗯,想着终于能回来了,一路上都不愿停歇。”
落子语抬头看他,余繁锦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一股疲倦,脸色不算太好,“你一路上都没休息好?”
“还好。”余繁锦走上前,对上她担心的目光,低头浅笑着,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将人轻轻拉到身前,“爹娘呢?”
“在家。”
“那回家吧。”
有人提高了嗓音问,“余大人,这就走了?不再同小老弟们说会儿话?”
跟着一个搭腔地回道:“人家夫妻两也要说说话,你凑什么热闹去!”
余繁锦笑了笑,回头同人说道,“明日在我家摆宴,还请各位赏脸。”
“知道了。”
“和你开玩笑呢。”
余繁锦的状态很轻松,也不在意其他人的调笑,拉着落子语便走了。
马匹跟在身后,大大小小的行李也被一路拉去,随行的侍从将要跟上,便被村长拉住了,“各位大人,为你们安排了另外的住宿,请跟我来。”
到了家中,余父余母都十分高兴,同余繁锦说了会儿话,便出门准备宴席去了。
这好酒好菜少不了,二老都打算亲自操办。
门一开,外头的冷风吹进来,余繁锦回到房间,正在脱着外套,落子语将手里的菜粥放在桌上,回头转身去关门。
“小语。”门将将合上,腰身便被人抱住,炽热的气息从耳后传来,叫她脸上的热气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她强装镇定,微微扭过头去,对上余繁锦那双漂亮的眼睛,冷静道:“怎么了?”
余繁锦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细碎的黑发贴着她的肌肤,声音轻哑:“想你。”
落子语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喝粥吗?”
余繁锦的动作一顿,眸色暗了一瞬,再来便松开了她,落子语转身看去,见他神色如常地走到了桌边坐下,脸上带着笑,“喝。”
她松了口气。
走到余繁锦的身旁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喝,余繁锦的手素来好看,不管是握笔、还是拿着汤勺,骨节分明的手动了两下,碗里的菜粥搅和开了,才舀了一勺。
一碗热粥下肚,春日里的寒气也被驱散不少。
余繁锦看着空碗轻笑,道:“小语……”
落子语本是专心地看着他,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嗯?”
“这粥好甜。”
落子语有一瞬的迷糊,不清楚他说的什么意思,大约两三秒后,猛然想起了什么。
刷地一下子抓住空碗,瞪大了眼睛盯着碗底,仿佛能看出什么来似的,“我又搞错了?”
她抬眸,看向余繁锦,“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余繁锦只是笑,“甜粥也好喝。”
“你——!”落子语看着他笑眯眯的,气得说不出话来,起身道:“我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