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选择
临近年三十那几天除了扛着大包小包回家的,就是提着大包小包置办各种年货的,人们忙碌着准备过节,就等着三十晚上聚在一起吃着饭看春晚。可就在三十前,南城的医院门前还能看到一幕精彩的拒绝进入医院大戏也是非常难得的。
“我不要。”叶筱晴抱着安全带死活不下车。
滑严走到副驾驶门前根本不理会她,直接打开安全带把人往外面拉。“你过敏了。”他声音有点大,一名护士推着老人从身旁走过看了他俩一眼。
叶筱晴姿势非常别扭,两条胳膊被滑严拉着,屁股死活不肯离开座位,一条腿在下面踩着地,另一条腿的脚较着劲。“我知道。”
听闻此言,滑严松开了手,叶筱晴暂时解除了看病危机。
滑严指着她问:“你是不是吃杏仁过敏?”
此时此刻叶筱晴觉得这场景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一名罪犯坐在漆黑的审问室中,一盏白炽灯照在他身上。不回答警方的问题一会儿就有特殊待遇等着自己。
显然滑严猜对了,让她过敏的罪魁祸首就是那碗杏仁豆腐,但其实是不是杏仁过敏叶筱晴真的不太清楚。记得小时候她和姐姐吃过一次生日蛋糕,里面有很多芒果馅,外面用杏仁做装饰。吃了就和现在一样浑身发热,脖子觉得痒。但叶筱晴不喜欢看病,当时叶筱虹也没能把她劝到医院去看看,之后只能勒令她不许再吃芒果和杏仁。
刚开始她还不想吃那个甜品,但吃了才知道这不是坏事,反而倒让叶筱晴十分确定自己是杏仁过敏了。
叶筱晴道:“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滑严很生气。知道自己过敏还勉强吃进去,轻了就是痒,重则致死。但最令他生气的也不是她吃了那东西,而是一开始她为什么不说自己不能吃。
叶筱晴憋着嘴装得尽可能委屈些,“我没看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杏仁,但很久没吃过了应该是它的原因。”
滑严不想再听她解释,继续拽人,“走。”
她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使劲抱着椅背,“不要。”
“走,去看病。”对方也不容分说。
叶筱晴欲哭无泪,滑严这是拿她当拒捕的嫌疑人对待呢。想到做过敏源测试胳膊要被小针扎好多次,叶筱晴不禁打了个冷颤。“求求了,不要去了,家里有药吃了就好。”
滑严挡在车门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行,必须看。”
于是一声惊叫过后,飞鸟惊得从树杈上逃跑。叶筱晴被滑严抄起两条腿用公主抱的姿势带进医院,一路引来路人好奇的眼光。
一个小女孩拉着她妈妈的手,指着他们道:“妈妈,我也要这样。”
她妈妈赶快把孩子拽到身子另一边挡住她,非礼勿视,“你又没病,咱们是来看爷爷的。”
叶筱晴身体被举起这么高,而且自己从来没被这么待遇过,她有恐高症啊好不好!她表示强烈反对,两条腿不停地晃着希望能停止滑严的举动。可对方是谁?雷打不动的阎王爷滑严。她的举动不仅没能让滑严放弃,反而让对方有机可乘吓唬了一下。险些要给她扔出去。
“停止动作。”滑严给了个眼色。
叶筱晴留下两行面条泪,什么“停止动作”?她又不是军人,况且自己要是停止了动作岂不是任由着他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两条胳膊使劲抱着阎王爷的小鬼生怕把自己掉下去,医院的大门已经打开,任由着跟阎王爷去地狱里走一遭。
滑严也没想到她对看病抵触这么大,既然如此还怎么做医生?
不过真正的检测并没有叶筱晴想得那样可怕,可能第一次下去会有那么点疼,但之后更多的是觉得痒。看着胳膊上五颜六色的试剂,叶筱晴聚精会神的控制着让胳膊千万不要歪,否则又要重来一遍。
“说说吧。”滑严从医院里的机器上买了瓶饮料给她。知道自己刚才做得有些过分,现在示好还来得及。
叶筱晴接过水没想理他,“说什么?”
真是专业拆台一万年,叶筱晴就是他老妈派来专门跟他对着干的。“说你不能吃杏仁为什么还要吃?”他发现她这个毛病好久了,一直没机会教育,这次都闹到医院来了必须拿上来说清楚讲明白。
叶筱晴淡定一笑,但声调分明上扬了不少,让人听着很不真实,“没有啊,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可能在选的时候那么纠结,况且你还问了人家是不是百分百杏仁做的。你要是喜欢的东西马上就没了还容得等着半天吃不完?”滑严决定这事绝不给她留余地。
叶筱晴盯着一种试剂要流到另外一种上,赶快微微调了下胳膊的角度,“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杏仁的问题。”
三年前滑严在刑侦大队侦办的第一起凶杀案就是保姆利用雇主家中长期卧床的老太太不能吃过敏物的办法将其杀害。虽然身边没有人是过敏体质,但他们都知道过敏有多可怕。就像过敏性鼻炎一样,哪怕有个人拿着一束花从你身边经过也能引人犯病。再说叶筱晴刚才除了轻微的发痒之外,满脸通红全身发热,如果不及时看病下一步就是晕厥。
“胡闹!”滑严一声呵住她,事已至此务必要跟她说说。
叶筱晴的嘴像被拉链拉住似的,紧紧闭着不敢轻易说话,生怕惹怒他。
滑严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我观察很多次了,我发现每次让你选自己喜欢的东西时你都会把选择权和主动权交给别人,这样不对你知不知道?就像今天我选择了杏仁豆腐,但我不知道你不能吃,你应该告诉我说出来,而不是藏着掖着不敢说。再说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说请你吃饭就是要你选自己喜欢的。”
叶筱晴垂眸听着他说,没想到他竟把自己的心思分析得这么透彻。滑严说得很对,她就是害怕被别人拒绝,所以每次都会把主动权交给身边的人,这样做谁也不会因为冲突而生气,不好吗?
见她不语,滑严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之前遇到过什么?”
叶筱晴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她不记得父母的声音,要不是有照片可以看恐怕早就模糊了他们的长相。她的爷爷叶郝阳是S大学的考古系教授,研究过甲骨文,参加过兵马俑的挖掘科考工作,也发表过大量考古界知名的学术论文。但像超人一样的爷爷唯独因为工作的缘故不能陪在叶筱晴和姐姐身边。那时候叶郝阳把姐妹两个人放在了亲戚家里抚养,自己只有遇到空闲的时候才能回来看她们,有时还会突然离开。尽管叶郝阳想象的非常好,但殊不知亲戚会因为钱的问题选择抛弃亲情,放弃她们两个,无奈姐妹俩只能在愿意抚养自己的人家中来回跑。
当年叶哲和蒋春路殉职后政府决定对他们家中发放一笔慰问金,但叶郝阳不但没有要还带着孩子回到了老宅居住,可是亲戚们不知道。他们都觉得是叶郝阳不愿意掏出那笔遗产,还要把叶哲夫妻留下的存折藏起来,他们不能无偿一直抚养两个孩子,吃穿用度学习都需要钱,他们想得到一些财产来保证自己的生活水平不受干扰,甚至更多。但叶郝阳常年出差,身在祖国各地根本联系不上他,所以最后他们选择放任和抛弃。
谁愿意养谁就养,养烦了就扔给下一家。别说是过生日,就连穿衣吃饭她们姐妹也不能自己选择。叶筱虹人很踏实她不会那些弯弯绕绕,但叶筱晴会。常年的与外人相处让她学会了看人脸色,如果自己做得好亲戚们反而愿意给她们几块零花钱,给她们一些自己家小孩穿不了的新衣服,也会让她们坐上桌来挑自己爱吃的菜。她也试过几次拒绝亲戚们的要求,她不喜欢吃胡萝卜,亲戚家的姐姐使坏给她夹了一碗胡萝卜丝,后来被打了一顿和姐姐两个人饿了一晚上。
叶筱晴知道自己错了,她耐不住性子的脾气牵连了姐姐。从那天之后她不仅会看人脸色还学会了不再多说一句拒绝,别人拿来的喜欢的不喜欢的问起来都说好。如果有人愿意让她选,那她也会说我都可以。一句“都可以”解决了所有事情。那会儿她有时会觉得自己的眼病很碍事,第一次说出口被亲戚当成神经病送进了医院。但后来她却把那病当成一件幸事,她能看到他们身上的颜色,而所有人的心理活动都在她的掌控范围内。
滑严自打认识叶筱晴后就没怎么和他老妈聊过关于她的身世,他觉得叶筱晴也只是失去了家人这件事而已,可他从没想象她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把手搭在叶筱晴的头顶,对方扬着脖子想要往上看他的动作。他道:“筱晴,我不是你的那些亲戚,你没有必要对我也这样,完全不用。”
叶筱晴一双透亮的眸子看着他,就像她的内心一样清澈。
滑严有些心疼,她到现在都还只有十九岁,之前该是如何生活下来的,又是怎样的处境能让她有这些体会?他皱着眉揉了揉她的头发,“叶筱晴,你要学会说不。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若你有个朋友总让你帮忙选择自己不拿主意,你们是不是反而会觉得他软弱?如果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不仅可以帮到自己说不定还会让别人更加喜欢你。”
她仍是没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滑严续道:“有时候我们处事确实需要看脸色,但如果你不发表自己的建议别人就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换作我们一队如果每次总是听别人办事自己不作出判断,现在早就被炒了对不对?”
小时候叶筱晴听过姐姐讲的一个故事。善良帮助每个村民的小女孩去采果子在大森林里迷了路,走了一天都找不到回家的出口,眼看夜幕降临心中害怕起来。但这些早就被森之精灵看在眼里。为了测试女孩是不是真正的善良,精灵做出了三个幻境让女孩选择,最终获得精灵的认可。
于是长满参天巨树的迷雾森林突然拨云见日,女孩听到一阵愉快的铃铛声响,天空中点点金色的光芒附在自己身上,使她全身变得温暖。她听到一个声音告诉她。
“勇敢一些,凭着你的心向前走,那就是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