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在养鸡场忙活了半夜才回家，一出车间，发现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魏建军去办公室拿了一把伞打着，俩人快步往家走。

　　听着沙沙的雨声，魏建军说：“春雨贵如油，最好下大起来，麦子就不用浇了。”

　　过了年容易干旱，麦子就得人工灌溉，很累人。

　　孟竹影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里，伸出手接雨点，说：“看着可能下起来，雨滴挺大。”

　　魏建军宠溺地笑她：“懂得还不少，雨滴大就能下起来呀。”

　　孟竹影一仰下巴说：“对呀，这是常识嘛，要不咱打个赌，我赌能下大，你呢？”

　　魏建军嘿嘿一笑，说：“你赢了。”

　　“格格格……”孟竹影甜甜地笑。

　　也是太累了，到家孟竹影沾枕头就睡着了。

　　夜里，雨还真下大了，哗哗响了好一阵子，大街上都有流水了。

　　孟竹影还在熟睡中，她被丝丝缕缕的哭声吵醒，这一清醒耳边的声音更清晰了。她睁开眼一看，身边早没了丈夫。

　　她揉揉眼就朝外面喊：“建军！”

　　“竹影呀，建军不在家……哎呀大事不好了，你建设兄弟的闺女被水淹了，建军开车送她去镇医院了。建设娘在家哭死了呀，她知道儿子疼闺女疼得要命，万一有个好歹，儿子可咋办……”曹氏急慌慌跑进来嘟囔着。

　　“啊，娘您说啥，建设闺女被水淹了？她自己还能跑水坑里玩去！”孟竹影惊叫。

　　曹氏拍着手叫：“哎呀要不说这事邪呀，孩子那么小当然不会跑水坑里玩儿，就在她家院子里淹住的。”

　　“自家院子里能淹着孩子？”孟竹影更奇怪了。

　　曹氏说：“唉，昨晚上不是下雨了吗，他家院子里存了一洼水。这丫头每天早上都醒得早，今早上又是天不亮闹着起床，春花就先给她穿上衣裳，让她下地在屋里玩，她自己也急急穿衣裳。哎呀，就是她穿衣裳这点空，这小妮子跑出屋了，到院子里就绊倒趴那洼雨水里了。等春花穿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气了……啧啧，这再送医院估计也白搭。”

　　“天呐！”孟竹影倒吸一口冷气。

　　她匆忙穿衣裳，说：“我得去医院看看，万一那小丫头就这么没了，建设两口子不得疯了呀。”

　　还没等她出门，自家三轮车就突突响着开回来了。

　　孟竹影搀扶着曹氏飞快跑出去，三轮车斗里空无一人，魏建军一脸沮丧地说：“孩子已经埋了。”

　　“天呀，好好一孩子就这么没了呀。”曹氏跺着脚叫喊。

　　孟竹影浑身一寒，拉住丈夫的胳膊问：“建设两口子人呢？”

　　魏建军叹息说：“建设两口子被我送回家了，你过去看看吧，春花估计不好……”

　　孟竹影跑到魏建设家，他家涌满了人，魏建设发出狼嚎一般的哭声，众人都看着他不敢劝。

　　刘春花则更吓人，她直直躺在床上，直直瞪着两眼，一声不吭。

　　孟竹影看着她后背发凉。她走到她床边，用手摸摸她的额头，小声叫：“春花！”

　　她不动，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孟竹影用手指在她眼前晃晃，她眼也不眨，孟竹影倒退一步。

　　她跟众人说：“不行，得让她哭出来，不然……会麻烦。”

　　众人都围上来，晃着她喊叫：“春花，你哭吧，你哭吧……”

　　刘春花跟个死人一样，任怎么晃，怎么喊都不动不吭，而且，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众人都害怕了，可是魏建设也指望不上，他已经哭成了一滩泥，哪还有平常的硬汉模样呀！

　　这时，刘春花的娘家人听说跑来看她了，她娘抱着她哭喊她还是一根木头般毫无反应……她娘家人也吓坏了。

　　孟竹影说：“要不，送她去医院吧。”

　　她娘家人同意了，孟竹影就回家去喊自己男人开三轮车拉着她去。

　　谁知，等她跟丈夫开着三轮车再次来到他家的时候，看见了毛骨悚然的一幕：刘春花正趴在院子里女儿淹死的那滩水里，把脸死死摁在里面，几个人都拉不起来。

　　魏建军不得不把魏建设提溜起来，让他去拉媳妇。

　　谁知，魏建设一抱她，她张嘴就朝魏建设脖子上咬了一口。

　　魏建设一声惨叫，脖子鲜血淋漓。

　　刘春花满嘴是血，学着神婆做法的样子又蹦又跳起来，嘴里还发出瘆人的吼叫声。

　　众人都吓死了，她娘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还是魏建军不得以拿了跟绳子把她捆了起来，连同魏建设一起送镇医院了。

　　镇医院看到就直接不接了，让送县医院。

　　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医院不肯接受了，给开了一大堆药，让回家慢慢调理。

　　或许是在医院治疗几天有些效果，也许是被药物控制着，刘春花发疯有间歇了，她一天会有几个小时的安静时段。

　　儿子敦敦害怕她，魏建设也怕孩子受刺激，就把他送姥娘家去上学了，他也不去养鸡场上班了，整天在家照顾媳妇。

　　刘春花的发疯，压住了魏建设心里的痛苦，他现在一心一意治好媳妇的病，反倒没功夫痛苦了。

　　但是，夜夜他都梦见闺女，他一遍遍想闺女临死前那天晚上跟他说那句话“爸爸，那你快点来，来晚我不等你了”。

　　他一次次捶打自己，为什么那晚不听嫂子的话，买了糖回家陪着闺女呢。要是他那天晚上回家睡，第二天闺女就不会淹死。

　　又骂老天爷，干嘛非那天夜里下雨呢，早下晚下闺女都不会淹死……

　　他自己心如刀绞，又得细心照顾一个疯子，不到一个月，魏建设就满脸风霜，骨瘦如柴。

　　魏建军跟孟竹影都心忧不已，担心他万一垮了可怎么办。

　　这天晚上，俩人挎了一篮子鸡蛋，还有一些营养品去探望这对悲苦夫妻。

　　明明是阳春二月了，好像他家还是冬天，一进他家院门孟竹影就打了个哆嗦，说了句“好冷”，下意识地紧贴丈夫。

　　这个家真的是毫无生机，明明屋里亮着灯，生活着两个人，但是寂静无声，给人以进入坟墓的感觉。

　　魏建军感觉到了媳妇的紧张，轻声安慰她：“没动静最好，说明春花这会没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