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送你!”瞧了一眼伸过来的一大束太阳花,许安头也没抬,径直往前走。
张乐天赶忙拉着许安的胳膊把花儿塞到许安的手里“你别不搭理我呀,当年许夫人救了落水的五爷爷,我呢从小是五爷爷养大的,如此大恩自然无以为报,咱怎么也是方正君子,理所当然‘代爷报恩’以身相许‘嫁’给你啊。”
张乐天口中的五爷爷就是从小养育、教授许安心法的老爷子张渊兮。
张乐天一边伺机要拉许安的手一边开启话痨模式。
许安听着他绕口令一样的话,没有给他占便宜的机会,直接甩了一句“有病早治。”
顺手招了一辆马车,上了车就要走,张乐天扒着车门,看到许安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你去哪儿啊?”
驾车的老伯问许安“认识?一起的?”
许安冷着张脸摇头“不认识。”
老伯对着张乐天嚷了一句“小伙子别扒着车门。”
说着挥动马鞭绝尘而去。
张乐天再一次委婉告白以失败告终。
张乐天撇了撇嘴,打了自个右手两下“太笨!太笨!选的时间地点都差!没事儿跑这集市叫车口折腾个什么劲儿。”
“还是说……这种表白方式许安不喜欢?!”
不过又想到花儿被许安抱走了,心里又美了美,自个也叫了辆青马车准备回刘家庄。
“这赶车师傅不识路不早说,害得我在路上耽搁了好久。”
张乐天正嘟囔着,回到族长家,果然看见许安已经在院落里编制柳条鞭子,知道她今天晚上要办事儿了。
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走到许安眼前,顺手接过来编好的几根往一旁淘过的白米水里浸润。
“今晚上要动手?”许安点点头。
“东西准备齐了?晚上几时我也准备准备。”
张乐天把浸润好的几根卷了卷用旁边的黄牛纸包了包。
许安拢了拢因为低头编柳条垂下来的头发。
“亥时。”把最后一根柳条鞭浸到白米水里搅弄着水“带上扳指。”
张乐天露出一排大白牙,他知道许安说的扳指是五爷爷留给他的老物件。
是玳瑁制成的扳指,阳气重,能在关键时候让阴气重的东西远离,让他带着这个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
这个东西并不能降服什么,只是个能画出安全圈的法器而已。
但是对于许安来说有了这个确保张乐天的安全,就能免去她的后顾之忧。
有时候张乐天就想,许安这样大隐于市的姑娘,一张不施粉黛的脸,眉目清冽,薄唇泛白。生性淡漠,少言寡语。
又看到她那双指骨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却能把白玉扇使得威风凛凛。
从未见过她穿过女儿家的花裙,一直都是半男式的便装,要么就是修行者常穿的麻衣,更别提描眉上妆了。
从背后看着她的背影甚至会觉得太清瘦了,自己怎么就喜欢这样的姑娘呢。
正发愣想着这些的时候,族长喊他们进屋吃晚饭了。
族长很是实在,让家里人做了满满一大桌子好吃的,有鱼有肉,一直张罗着让许安和张乐天多吃。
许安没怎么动,倒是张乐天吃得很开心,只不过他也知道临“办事儿”的时候许安只会象征性的吃点补充点体力而已。
就张罗着把注意力都转到自个身上,其实对外接活儿现在很多也是打着张乐天的旗号。
虽然南境民风开放,尤其是宗立国更是如此,但是降妖除魔、斩魅捉魑这样的事儿,张乐天毕竟是个大男人,要是雇主看到是个清瘦的姑娘主场,估计信任度也会下降很多。
许安看了看一旁聊得开心的族长和张乐天,族长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开干,张乐天哈哈一笑说明天就动手,今天吃饱喝足好好养足精神,明天干活了。
其实许安知道对外沟通少不了张乐天,他这样说也是为了不惊动庄里人,等一切都解决之后再妥善处理就好。
吃饭唠嗑亥时初了,许安先到西屋准备把要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张乐天还在跟族长侃大山呢。
许安把傍晚弄的柳条全部卷好包进黄牛纸里,问村长老婆要了一盆从深井才打出来的清水,将一块两尺见方的麻质白布浸到水中,撒了些随身带的雄黄粉,浸透了白布之后捞出来,拧了拧水,确实好凉。
许安心想“也好,水越凉效果越好。”
抽出腰间的白玉扇,合着扇子在右手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了两圈,苦笑了一下。
“有小半个月没办事儿了,小白拿在手上都有些怀念的感觉了。”
哗啦,门帘被挑起,张乐天进来了。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要不你眯一会儿,到时间我叫你。”
张乐天看了看整理好的柳条包和缚面布,顺手分装到自己背包侧面口袋里。
“好。”许安知道这个时间一般张乐天也睡不着,反而是自己需要最后理顺思路的时候,这些年基本都是这样过来的。
许安被张乐天的手指划着眉毛的时候其实没睡着,打掉张乐天的手起身,看到张乐天已经穿戴妥善,许安手里握着扇子,张乐天背着背包,两个人悄声出了族长家。
今夜晓月,没有星星,夜色沉重,但是眼睛适应了夜色之后,竟然也看得清周围的景物。
偶尔有一些夜间动物行走的声音。
穿过庄里的主道,没多远前面就是庄里的大祠堂了,祠堂的偏侧有个偏屋,这个地方之前是刘家庄宗亲去世时,祭奠前暂时停灵的地方,几十年一直都是这么来的,也都相安无事。
去年冬天刘家庄来了一个流浪女,晚上在这睡觉,庄里人也没当回事。
谁知道上个月不知何故失火,把偏屋给烧了,最后火灭了之后才发现那个流浪女被烧死在里面了。
庄里一商量觉得也不能就这样杵着,就大家凑了钱给安葬了。
没多久庄里的女人相继被噩梦缠身,特别是庄里怀孕的两个婆娘,每晚都被噩梦吓醒,都说是被烧死的流浪女问她们要孩子。
原本孕妇就经不得惊吓,这下可好其中一个孕妇生生把孩子吓掉了,庄里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效果。
也是缘分使然,张乐天回老家的马车上遇上了族长,听说了这个事情,就说自己能解决,这不就有了现在这一出。
许安走到偏屋门前弓着身子,看了看门口和窗口地面,因为房子被烧,就剩个框架了。
张乐天顺着许安的动作才发现地面上被划了一圈白色的东西,用手摸了摸知道是糯米,原来今天许安去集市上是为了买这个。
“怎么样?今夜来了吗?”张乐天问许安。
许安闻了闻手里的糯米已经有那种特别的臭味了,就点了点头。
张乐天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柳条鞭子全部顺出来,握在手里,把缚面布递给许安。
许安接过雄黄和地下水浸泡过的白布,示意张乐天守着外面,白玉扇在右手转了一圈,合着在拿着白布的左手上拍了一下,瞬间就冲进了偏屋内。
许安一个箭步进去就发现那个被火烧过的魂魄入魔成妖在偏屋的西角徘徊,没有给对方反应时间一把将白布甩到了妖物脸上,接着就听到刺耳的狰狞声,虽然这个声音只有许安自己能听见。
火妖幻化出巨大的黑烟,还龇着火星,冲着许安咆哮“你是谁?!!!为何如此对我?!!!”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带着白布直冲过来,许安一看时机正好,腾空一跃翻到黑烟背后,手中的白玉扇旋转着脱离手中打向黑烟的背后,黑烟被打出一个空隙,白玉扇回旋,许安接住后又是一个横劈劈向黑烟浓重处。
裹着白布的黑烟减灭了不少,唿地向窗口奔去,许安冲着窗外喊“西边窗口!”
乐天冲过去拿着柳条一阵狂抽,在他看来自个就是对着一块白布在舞柳条鞭子,估计其他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自个是个疯子。
不过他知道这并不滑稽,甚至事关性命,能帮上许安这样的小忙,他觉得自己有价值。
眼见着柳条鞭子一个一个变得焦黑,许安在背后念了一个清心诀,瞬间打出了七道扇杀,黑烟的火星熄灭了,本身变成细细的一缕飘回偏屋。
许安知道这个火妖的威胁已经消除了,一挥手将白布收了回来。
张乐天看到白布飘回了偏屋,一瞬间所有都安静了,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结束了吗?我能进来了吗?”
“嗯。”听到许安默许的声音,张乐天扔掉手里已经焦黑焦黑的柳条进了偏屋。
屋里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屋子都烧光了,也没啥了,只要看到许安站在那儿就放心了。
许安定了定心神,收了扇子,对着只有她能看到的魂魄说“你说吧。”
“我本是一个落难的女人,途径这个庄子,看到有这个空房子可以过冬,想着熬过了冬天我就继续去找我的亲人”
“可恨的是……可恨的是他糟蹋了我,还怀上了孩子。”
“我从未有过孩子,想着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走。没想到他怕事情败露,竟然纵火烧死我和孩子,这样的恨我怎么能放下!”
许安看到眼前的黑烟慢慢幻化成一个女人的模样,挥了挥手里的白玉扇说“天命有数,往生吧。”
没有再继续听女人的怒言,吹响了脖子上的龙角,每次张乐天听许安吹这个小小的龙角的时候,都会莫名的悲伤。
每次许安都会与自己降服的魑魅妖魔有一些对话,但是这些对话张乐天只能从许安的话语和表情里猜一些因由,因为妖物的形体也好,声音也好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第二天张乐天开始了他的表演,整个过程族长很满意,许安有些累并未参与他的表演,只不过看着围观人群中某个男人眼神更冷了。
第四天张乐天拿着报酬和许安坐上回程的车离开刘家庄。
路上张乐天见许安比平时更加严肃和沉默,晃了晃手里的厚厚的牛皮纸袋说“想吃什么?”
许安没有吱声,张乐天再次叹了口气“既然好吃的都吸引不了你的注意力,那就只有萨芊芊能让你开口说话了吧。”
“嗯”许安望着远处红如残血的朝霞,不知道即将到来的这场大雨是在为这个女人哭泣,还是为谁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