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婶?
夜笙突然被人这样叫,还是比她大几岁的人,愣神片刻面无表情挺挺胸脯拿出了长辈之姿:“出来透气,你这是在查先皇和皇后之死?”
风丘泽点头:“正是,凶手不明,皇婶还是不要在宫中闲逛。”
“无碍,可查到什么了?”
夜笙一问又觉跟风丘泽和她不熟,怎么可能跟自己说,也没必要跟自己汇报,又加了一句:“王爷也为这事发愁呢。”
言下之意,就是替风丘漠问的。
“凶手狡猾,三宫六院都搜了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风丘泽从小到大很少在皇宫,但发生这样的事他难以安心回宗门,更何况亲弟弟们个个争权夺利不顾百姓安危疾苦。
夜笙勾唇不经意道:“大皇子勿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嘛,谁知道凶手混在宫中没有是否逃了出去,能在宫中如此张狂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搜查间还是勿扰了宫中诸位贵人和进宫的天皇贵胄才是。”
夜笙说完便告辞:“大皇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风丘泽本来就怀疑有人和凶手勾结,如今夜笙这一说,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父皇母后身边除了侍从公公这等亲近之人要查,他好像忽略了皇弟们也应当查查,但他总觉得皇弟们不会干出弑父弑母这等事来。
风丘泽眉头皱了皱:“三皇子在何处,本殿有事要问他。”
闲逛的夜笙穿过深宫院庭来到一所僻静冷宫,撇了眼湖心孤亭中少年寂寥的身影挑挑眉走了过去。
“你在此,是等我?”
清清淡淡的嗓音响起,风丘翎转眸扬起笑意:“姐姐来了,不对,我该叫你夜笙姐姐呢还是夜白哥哥呢,或者皇婶?”
“随便。”
夜笙挥裙坐在他对面,见他举白棋不定便也好心情与他来上一局:“囚笼困兔,当以身破局,一味攻而不知防又怎料局中士死而将亡呢。”
看着夜笙手执黑棋直接攻向他所布退路,风丘翎讪然一笑执白棋后退改攻为防:“姐姐怎知不到最后局势如何变化,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
夜笙刚落下一子本将他包围,死局已定,风丘翎却改防为攻,丢一子而弃全局,攻另一边黑棋突围,趁胜追击再破僵局,定式产生变化,局势便不利于夜笙。
夜笙看着棋盘沉思,棋子落防平衡了,她也不拐弯抹角:“所以慕容皇后是你杀的?”
不是疑问试探,而是肯定。
风丘翎低眸看棋,不紧不慢落子围堵,少年音脆耳又有几分戾气愤恨:“夜姐姐真是聪明,本殿做错了?”
他不过为母报仇,为自己铺路而已,何错之有。
看似夜笙落下风,棋子布局却明显让白棋迟疑了,若激进攻入必然是深入腹地反被黑棋钳制,若退守焉知黑棋不会剑走偏锋。
夜笙玩着棋篓里的黑棋笑言道:“你舅舅们为你赌上一切,我亦不能独善其身,若你亡,我们便败,败则血流成河再无长苏一族……”
风丘翎白棋吃下黑棋,忙解释了一句:“所以,即使再想她死我也没亲自下毒,真正的凶手才是乱臣贼子,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想让慕容氏死的的何止自己。
“姐姐,我这么多年如履薄冰在这深宫中能活到今日本就不易,我早已不是被人护着的单纯稚子,自也知道明哲保身,亦懂得祸水东引。”
风丘翎不想让夜笙认为他只是靠舅舅们的谋划才能站起来,他自己入局便能自己破局。
白棋终究选择深入围堵强攻断绝黑棋退路,又吃三子。
有意思。
夜笙不慌不忙看着棋局,勉强还能断尾求生挤出一条生路。
棋局中,黑棋在内如卧虎,白棋在外如长龙,棋局俨然楚河汉界分明又厮杀激烈。
“嫁祸他们又能怎样,你可知天外有人,人外有人,即使是死局,若有一线生机也能反败为胜,反咬你一口。”
风丘翎知道夜笙是在提醒他不要太招摇可他委屈求全已经太久了,是时候夺回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他反问道:“姐姐,你难道不是以身入局吗?”
夜笙:我?
风丘翎沉着眸,眼中的恨慢慢实化了,她难道不是以身入局从几宗手中逃脱的吗?她面对如此强敌都不畏,他又有何惧。
没等夜笙说话他接着道:“当初姐姐的灵宠将我从这湖中救起,你又为我解了身上被亲生父亲所下之毒,让我修炼不阻,浴火重生,又授我功法秘籍……于我,你是救命恩人亦是穷途末路的柳暗花明,我愿信你,亦愿得此江山护你周全。”
小屁孩这是跟她谈交易!
夜笙轻笑,意思是自己助他得这江山,他哪怕与几宗为敌也会站在她这边。
当初傻白甜的孩子原来也不是真的傻白甜,只是一直避其锋芒蛰伏出击罢了,小小年纪就有此等毅力和伪装,他从前忍让装傻应该也是在等长苏家出山重入庙堂的时刻吧。
俨然这盘棋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了,夜笙执黑棋逆势而为,猛攻白棋迎面破他定局:“倘若我与你不是一路人呢?”
被连吃五子,风丘翎举棋不定,虽有活棋苟延残喘却不敌她步步紧逼:“即使只剩我一人,我也会通过自己的手段夺得想要的一切,依然会尽所能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
夜笙抬眸看向他,棋盘破绽多了也不手软黑子追击白棋只能暂退:“从前是我小看你了。”
风丘翎眼神中充满对夜笙的尊敬,他心底的卑微怯懦是因她把舅舅们带来的那刻击碎的,他不是没想过虚度一生,可他在皇家即使不争不抢也会沦为斗争的牺牲品,所以要活着。
活着才能替自己和母亲讨一口气,他必须站起来。
他垂头继续落子不顾前路险阻,闷声道:“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给过长苏家希望也给我带来了希望,我视姐姐为先圣,也视姐姐为先生。”
这不就是说自己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老师吗?
这小屁孩还挺会说话。
夜笙本不看好他,可无奈她也要活命便也要选择站位,按照她原本的想法是想将长苏家扶起来比肩皇朝,无意和无言二人皆是可造之材,无意聪明有能力且坚毅果决,无言赤子之心且有安民护国之思,定能在风丘乃至苍穹大陆夺得一席之地,甚至超过三国四宗也说不定。
她并不喜欢封建统治,更没心思搞政权斗争,但她既然选择与云穹七星为敌,自要寻求盟友强者庇护,有自己一方势力,从这一点,这小子倒有几分与她像。
她和他都是为了活着。
能将风丘国收为己用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再者,一个帝王应审时度势,通谋论而善勇义,晓民苦而知贤治世,狠,博弈天下王霸安邦,治,定国安民善性于行。
也就是作为一国之君要晓权谋之术,善用帝王之道。
风丘翎有卧薪尝胆的耐性,也有审时度势的权谋才智,至于安民天下……只要不是乱世之秋也玩不坏。
“你我可合作,但你也不必如此,若风丘护我而与宗门撕破脸皮,百姓万民陷入水深火热当中,风丘也必然走向灭亡……君者当以民为先,知人善任而不是感情用事。”
“熟尓,谨记夜先生教诲。”
夜笙弯唇看着他,小小正太也能独当一面了,不错不错。
若他为君定要以民为先,为一人而负天下百姓非明君所为,听她此言也戳中风丘翎的心了,沉默良久也没再回答只是感谢她愿助自己一臂之力。
夜笙淡笑最后一枚黑棋落下,白棋无力再行,此局已定。
“行了,早日为雪邕之征做准备吧。”
夜笙拍拍裙角起身,知道慕容皇后的死他也有参与虽没想到也能理解。
他定知道白梓轻与风丘辽勾结的事,说不定也正在为无意找证据洗清冤屈。
风丘翎看着棋盘,黑棋少而勇猛,每个位置每一步似乎都有其“行”之道,白棋虽多被破后却无力再行只能看着被吃。
在夜笙快离开时他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抱拳道:“老师,我明白了,我虽不能以风丘万民护您无忧,但宗门并非不可战胜,苍穹是众人的苍穹,天下的苍穹。”
夜笙停住红唇轻勾,悟性不错嘛,随后大步离开了凉亭。
风丘翎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掌心溢出了层薄汗,又扬起纯粹亮目的笑颜低喃:“老师,我可以的。”
她没有反对这个称呼,说明她是认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