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肆虐在醉花林,风雷卫军士已经陆陆续续全部进入巢穴中,按照提前安排好的战术,分布在巢穴外围,用万暮白和卫霜所制的符咒一边泄去巢穴灵气,一边压制威压。
万暮白恨不得直接自己把一切都包圆了,但是残存的理性告诉他,卫霜凶多吉少,不能再拿自己和风雷卫众人的命冒险,只能祈祷能尽快结束一切,然后找到一具全尸。
不过万暮白只猜对了一半,卫霜确实是凶多吉少,但还不至于是具尸体。
巢穴的核心地带,原本生死只在顷刻间的卫霜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卫霜丝毫不顾身上骨头散成什么样子,近乎疯狂地甩着胳膊,骨头发出令人心惊的“咯咯”声。接着,他又想疯癫一般狂笑着,开始徒手将骨头掰回,每受一次钻心的疼痛,脸上疯狂的兴奋就更浓。
卫霜徒手或掰,或砸,或拍地把身上的骨骼、经脉、内脏、血肉全部复位之后,顿时升起一股杀气,或者说是满是血腥的兵气。
“生命的活力和痛苦、死亡、脆弱……真让人怀念呐……”卫霜自言自语着,仿佛身上这些非人承受的痛苦是他特殊的兴奋剂,话语中的暴戾、兴奋、疯狂,让他看起来好似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更别提……他血红并有诡异花纹的右瞳了。
卫霜走到那块让被拍飞的他停下的大石旁,抬起左手,一掌拍下,大石瞬间成了齑粉,把粉末一扬,挖出一只手套来,又轻轻一抖,上面泥土污秽避之不及地落下,露出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颜色。
手套是左手的,只有一只,覆盖了整个小臂,上下都有机括。卫霜戴上手套,活动了一下关节,似乎有些挤,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身躯,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
卫霜左手一握,手背上连接的机括中弹出柄长约一尺的袖剑,冷森森地反射着微弱的光芒。接着收回袖剑,手臂一翻,一弹,展开一张劲弩,边上镶嵌着七支弩箭。
“好孩子,咱们去找点乐子吧。”卫霜舔了一下嘴唇,有股说不出的邪性。
他又回头发现落下的长青刀,拿起一看,念叨着:“有点意思啊……”一拔,发现被锁死在了刀鞘里,血腥的兵气汇聚于手臂,再次发力,长青刀同样发出了青色柔和的光芒,与那兵气相比如黑夜中的微光,让人心生安慰。
长青刀发出灵气时,同样显现出了布满刀身的阵法,卫霜一看,更加兴奋了,念叨着:“运气不错嘛,这么快就找到你了。”
卫霜看着长青刀,又敲打着自己的身体,自言自语着:“可真有意思,你究竟是谁呢?”盘膝冥思,杀气散出,如浓重的血雾遮蔽了全身。
半晌过后,血雾散去,卫霜仰天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有如此缘分!吾便助你一把!”拎起长青刀,一抖左手,袖剑出鞘,隐入了黑暗中。
此时万暮白遇到了点麻烦,原来的计划是步步为营,向巢穴内推进,直至将巢穴突破,然后斩杀雷兽。谁知雷兽不知是否是因为巢穴被逐步削弱,慌了手脚,直接突袭了一队军士,不要命地冲了出去,完全放弃了巢穴,身上还多了几条伤口。
万暮白与楚离以最快的方式将部队集结,修改方案。
万暮白认为,雷兽必须除掉,但是巢穴在这里封闭了整片醉花林,并非除掉雷兽就能解除的,不如将大部留下,继续摧毁巢穴,他与楚离领一队人出去追击雷兽。
万暮白等人追出不足数里,就看到雷兽在一池边饮水歇息,边上躺着几具尸体,应该是运气不好撞上的。
万暮白看着多出来的尸体,又想到卫霜也许现在也是这般惨像,心中悲愤不已,立刻元气散出,准备一搏。
雷兽见他们到来,低吼着,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架势。万暮白顿时不解,若是它真的因为巢穴削弱才出逃,而且不知他们是否有援军,怎么会想要强拼呢?虽然雷兽身上的伤口一道道的,但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根本,绝对不会是临死反扑,更别说刚才还又杀了几个人,看起来完全没有虚弱感。
难道是因为别的什么?
眼下不容他分神,雷兽已经扑了上来,双方战在一处。
失去了巢穴的优势,雷兽不再保留,势必要将眼前所有人类化为它的口食,金丹修为爆发,身上纹路愈发明亮,天空中也因此聚集了一片雷云。
万暮白一看雷兽的修为,顿时慌了神。
“不好,全体准备防御!”万暮白大喊着,雷兽的内丹不完全是金丹境,其中竟然已经有了胞胎般的形状,是即将元婴的征兆。
再加上天空中凝聚的雷云,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原来那头雷兽从一开始就没有展现出它实际的修为吗?
万暮白以前以为妖兽哪怕有灵智也不如人类,结果今天居然反钻到这头雷兽的圈套里,难怪会三番五次受挫,这些都是雷兽戏耍人类保全自身的手段。
风雷卫军士阵型收缩,兵气汇聚一处,形成防御的护盾。
雷兽前爪一抬,朝阵型一挥,爪子和雷云中两道雷光向护盾轰来,一阵天翻地覆,军士都震得头晕目眩,勉强挡住了。
谁知还没结束,雷兽口中飘出球样大的内丹,雷光透过其中,喷吐而出,用上了本源修为,旨在一举消灭他们。
“都跟我顶上去!”风雷卫百夫长吼道,不再顾及阵型,所有风雷卫军士争先恐后地抢在雷光前,一同举盾,誓要以肉身为他们的小姐挡下这一击。
此刻他们看清了,从一开始的情报,就是在被这头妖兽戏耍着,如今身死也成定局,但就算被妖兽耍得团团转,也不能因此丢了作为人族的傲骨!
风雷卫,以风雷之名,征战于南境烟障,与各路贼寇争横于山林,面对的从来都是密林环绕,少有两军对冲,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会胆怯,相反,战死是他们的宿命与光荣!
雷光很容易地冲破了防御,冲击在他们的身上。因为情报的错误,他们的甲胄侧重的是防御利爪,兽皮套着铁甲,雷光直接烧焦了外层的兽皮,铁甲相连,军士一声惨叫,尽数倒地,只有些许没来得及抢到前面的人得以幸免。
楚离见下属如此,难掩愤恨,怒吼着抽刀冲向雷兽。结果没出几步,被一股大力拉回,她回头一看,是万暮白拉住了她,立刻使出天地五方,压着她的肩膀两人扑倒在地,雷兽的爪子几乎是擦着头皮过去的。
随着一声惨叫,又有一个生命消失。
万暮白知道他这样只是暂缓两人的死亡罢了,但是救下楚离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好像是在安慰自己没有救下卫霜。
既然由此看来,卫霜定然殒命,他又如何有脸面回去见父帅与上官师傅?
万暮白召出气剑,准备使出“剑气冲霄”,然利爪已然转回,朝他们落下。
一晃神的工夫,一道黑影略过眼前,雷兽发出一阵哀鸣。
万暮白没来得及看黑影,只看到了雷兽刚才还悬在头顶的爪子已经被斩断,留下血淋淋的伤口。切口很是光滑且干净,不知是何等利器能做到的!
万暮白这下才有机会去看究竟是谁救了他们,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把他下巴都惊掉了。那个救他们的人,竟是以为早就身死的卫霜!
卫霜与他想的有些不同,身上的血污说明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可是这架势完全不像有什么伤的样子。
万暮白想提醒他当心,雷兽是逼近元婴的水平,可是一想到刚才就是他干净利落地砍了雷兽的一条前腿,又觉得没必要了。
只是,卫霜浑身散发着浓厚的杀气,与风雷卫军士一同汇聚兵气形成的战场杀伐之气不同,那是一种绝对的暴戾、嗜血、疯狂,视生命如草芥的杀戮之气。
这与他印象里的卫霜完全相悖!
卫霜也注意到了两人,回头看到万暮白,很是轻松地问候:“呦,是你啊!好久不见!”
万暮白看到了卫霜泛着红光的右瞳,只消一眼便心头一缩,以为遇到了妖魔。
雷兽见到卫霜,或是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转头就跑。卫霜不紧不慢地张开弩机,抽出一支弩箭,搭弦,瞄准,向前迅速一抖,弩箭发射,直插雷兽后腿。
雷兽惨叫扑倒在地,一股黑气从伤口顺着经脉攀上,已经让它无法动弹。
卫霜像是玩笑一样跟万暮白说:“你看我射它的左眼。”
搭弦,发射,正中左眼。
又搭弦,准备再射一箭,万暮白赶紧喊道:“莫要坏它灵性!”
卫霜嗤笑一声,嘲讽地看了万暮白一眼,一闪到了雷兽身前,竟不顾雷兽哀嚎,生生将弩箭拔出,拔出前还不忘搅一搅,让雷兽嚎叫得更大声。
收了弩机弩箭,抖出袖剑,黑亮亮的寒芒照在雷兽眼里,卫霜直斩向喉颈,霎时间鲜血喷出,淋了他满头满脑。卫霜不觉污浊,反而伸舌舔舐一点。
这一番下来,看呆了万暮白与楚离。谁也没想到,平日温文尔雅,活泼跳脱的卫霜,竟然会如此残忍且狠心,而且这修为完全碾压了即将元婴的雷兽,如此恐怖!
楚离早早在军旅历练,战场杀伐也是平常,尸横遍野不能说经常,只能说不是没有,可依然被卫霜残忍、狠辣、暴戾、疯狂的举动吓到了,尤其是浑身浴血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屠戮生灵的厉鬼!
万暮白震惊之余,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卫霜还活着,那就好,只不过这次损失实在太大,他得有的折腾了。
“赶紧洗洗吧。”万暮白说道。
卫霜邪性一笑,在池子里将把脸洗干净,看着水中倒影念叨着:“倒是挺清秀,是她喜欢的,就是修为太弱。”
“说什么呢?”万暮白尽量表现出轻松,觉得卫霜可能是受了巢穴中灵气的影响,暂时如此,很快就会恢复。
结果卫霜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把长青刀在身前一横,像是命令一般:“带我去见她!”
万暮白一下没反应过来,但看到长青刀,想到了卫霜说的应该就是上官师傅。
“你且等些时日,此番风雷卫损失惨重,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万暮白安抚道。
卫霜瞟了眼周围军士的尸体,“哼”了一声,说:“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吧。”
此话一出,万暮白像看着个陌生人一样,不敢相信眼前的是卫霜。而楚离闻听此言直接抽刀指着卫霜:“我风雷卫替尔等办事,既无奖赏,还为此陨了这些英烈,你怎可说出这般冷血之语?”
楚离愤怒之间字字如石,砸在卫霜脸上。卫霜反而很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嘲弄道:“你算什么东西?”
楚离一听他不但没有丝毫悔改,甚至如此羞辱自己,气得不管不顾,一刀斩向卫霜。
卫霜抬手要出袖剑,万暮白赶紧先一步拦住楚离说道:“且慢,小霜定是在巢穴中受了妖兽的凶暴之气才会如此,他修为在你我之下,受的影响定高于我等。还请楚姑娘体谅,在下定会处理的,请给在下一个面子。”
楚离见万暮白从中调停也不好再说什么,愤愤瞪了卫霜一眼,又胆怯于他的右瞳,带着幸存的军士打扫现场。
接下来几天,万暮白将卫霜安顿在驿馆,自己跑上跑下地善后,因为卫霜对楚离出言不逊,被当时在场的军士听到了,一传十,十传百,驿馆外一直有前来挑战的军士。
万暮白想到卫霜虐杀雷兽时的样子,这两天气势又没有任何缓解,怕再生出事端,只好对那些军士不住地赔礼道歉。
军士本来只是怒于卫霜对他们牺牲的蔑视,结果万暮白这么一道歉,而且还几天都不见卫霜露面,便认为万暮白是在包庇,一时间对万暮白,对乾坤卫的脏话越来越多,甚至双方的人私底下都动起手来。
终于,两人带着乾坤卫剩下的二十人踏上了回家的旅途。护卫向万暮白汇报,多有对卫霜的怨言,认为是他害得他们被风雷卫这么不待见,就连走的时候也只是个伍长来送行的。
想他们来时百余人,风雷卫小姐亲自领着他们到驿馆住下,就连统领楚怀都时不时派人前来查看。结果有的时候只剩二十人,伍长送行,简直就是对他们的羞辱。
而且卫霜本来与他们不是一路,如今却因为他的原因要受别人的白眼,真令人气愤。
万暮白叹口气,果然楚离还是因为卫霜而生气,只是他们此番能活下来并且完成任务也是好运了。再者,卫霜身上的戾气依然没有好转,性子也是大变,一个人闷在马车里,就连他都不见。
万暮白想到卫霜拿着长青刀跟他说要见上官师傅,可能要等回了索隙城,见到她才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万暮白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倒出一颗内丹,正是那头雷兽的内丹,又看了眼卫霜的马车,眼神复杂。
过了三个月,一行人终于回到了索隙城。一切安顿好,万暮白向万可大致说明情况,便把卫霜拉了出来。
卫霜比在风雷卫时的状态好转了些,杀气不再那么重了,只是拒人千里的气势丝毫不减,但也好似勉为其难地跟着他出来。
二人坐着马车,行驶在早已熟悉的索隙城街道上,卫霜冰冷的眼神中第一回出现了好奇,撩开车帘看着四周。
“回来之前我特地关注了一下挽君的情况,你猜怎么样?”万暮白欲图挑起话头。
卫霜依旧不理睬,自顾自地观赏繁华,却带着嘲弄。
万暮白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小妮子最近不知怎么想的,到饮月楼去讲故事,结果还赚了不少,有客人打赏,而且老板还因为她替酒楼招揽了生意,另外给了她一份银子。听护卫回报,她说的那些故事甚是新奇,闻所未闻,引人入胜。”
万暮白说得眉飞色舞,卫霜眼神迷离,想必是装作看外边,实则听着他的话,待万暮白讲完,淡淡地说:“去看看吧。”
他想起来一些事情,对这个讲故事的小妮子充满兴趣。
马车到了饮月楼,二人步入其中。
饮月楼的装修极其讲究,华贵而不落俗套,地板上很奢侈地铺着地毯,就连楼梯也不例外,像是怕硌到顾客的脚一样。
大堂内垂着帷幕装饰,挂着一大串的灯笼,与外边黑夜明显隔离。大堂内客人与这灯火通明的华丽很不相符地不甚热闹,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个地方,还有些客人手里端着酒盏或者干碟站在那儿。
二人走到人群聚集处,走上几阶楼梯,借着高往里看去,只见叶挽君单独在一张桌前,手执一折扇,正讲得眉飞色舞。
“曹操教施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在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
叶挽君一拍折扇,宛若大刀斩下,“啪”地一声,一掌拍在桌上,惊醒众看官。
众人顿时爆出一阵欢呼,铜钱碎银不计其数地往叶挽君面前的桌上扔,噼啪乱响。一片叫好声中,有好事者大声问道:“姑娘这后来怎样了?那曹操究竟是好人坏人?董卓狗贼何时伏诛?”
“我看那曹操就是趁天下大乱,要争夺天下!”
“有争横之心,定是英雄!”
“奸诈至极啊!虚伪之至!怎称得‘英雄’?我看是奸贼还差不多!”
叶挽君笑而不语,看着他们争论不休。她也是闲得无聊,有本身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又想到这个世界与她那时看起来根本就完全没有想干,便来当了个说书先生,倒也蛮有趣的。
而且这赚得可比姑姑给的零花钱多得多了!虽然她根本没怎么用,都存着。
叶挽君看到楼梯上万暮白的身影,心中一喜,万暮白示意她从后门出去再会。
她自然也看到了卫霜,嗔怪又委屈地看着他,用眼神责备他明明说好一季便回,这都快入冬了才回来。不过卫霜的冷漠让她有些疑惑,再看他右瞳奇异的花纹,更是多了几分好奇,暗自想着定要让他好好说说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个三天三夜,这不比那些被她翻烂的小说话本有趣?
叶挽君谢绝了客人的挽留,出后门,与二人汇合。万暮白一想到卫霜令人心惊的右瞳,半遮半掩地挡在两人中间,不过叶挽君好像完全没事儿一样,上来就对卫霜问长问短,抱怨着他的失约,又像故意没看到万暮白似的,赶紧上了马车。
万暮白心里苦啊!明明卫霜浑身戾气,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呢,结果叶挽君倒还真是行众人之不为啊!而且明明刚才这么热情,几乎要在大堂就喊出来,现在却故意不理他,真令人感到莫名。
上了马车,万暮白问道:“你这些故事都是哪来的?讲的哪朝哪代?哪位圣贤?”
叶挽君故作高深地回答:“此事无朝无代,不知纪年,更不明人物是否存在。”
万暮白笑问:“既然无从考证,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叶挽君嘿嘿一笑,说道:“都是我从一块神石上看来的。”直接没皮没脸地借了曹雪芹《红楼梦》的设定,反正这里又没人知道。
万暮白夸张地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啊!你本是天外仙女,这些定是仙界传说了!我等凡人在此之前,哪有福气听闻啊!”
叶挽君被万暮白夸张的表演逗得咯咯直笑,如银铃般。只是,若在平时,卫霜定是插进话来取笑他们了,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卫霜对他们熟视无睹,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两人也许是因为卫霜的原因,局促了许多。
马车行到半路,突然停下了。
万暮白问护卫何事,护卫倾身回复,说是有几个泼皮无赖拦住去路。
万暮白顿时哭笑不得,他一切精简,护卫穿的跟普通车夫一般,马车也没有任何标记,结果被人当成个软柿子了。
乾坤卫公子在其治所索隙城被一伙无赖劫了,这可是个大话题。
“打了过去就是了。”万暮白冷冷吩咐道。
结果护卫语气中透着为难:“公子,这些人,不好糊弄。”
万暮白心中疑惑,什么无赖,还让他的护卫为难?
撩开车帘一角,万暮白窥见为首的一个正攥着把匕首耀武扬威,一见车帘拉来,顿时骂道:“车里的人给老子滚下来!”
万暮白见那人衣着华丽,若不是天光暗淡,定是跟个花孔雀一样,身边几个人也是如此,穿着锦缎玉袍,一身的荣华富贵。
万暮白冷哼一声,心想难怪护卫说不好糊弄。索隙城里的纨绔子弟,以前他修为低下,受过些他们的气。万暮白师父信中所说的,这些人看自家师父美貌,多有些风言风语,所以他才一直去打架,结果一直被群殴,鼻青脸肿地回来。
后来修为逐渐上来了,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加上师父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便潜心修炼,深入简出,也就不怎么碰到了。师父离开之后他心灰意冷,更是孤僻。然后遇到卫霜,他们玩耍时见过几次,他也没当回事。
只是他时常听说他们的行径,甚是不耻。也就是妄想着家里在索隙城的根基,父帅也不好意思撕破脸皮。
平时在市井横行霸道,不说肆意妄为,但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也是常有的。
那些子弟带着一帮混混打手,自称“浮浪儿”,不过万暮白眼里,就是些跳梁小丑,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命债。
不过有一点万暮白很是赞同,就是他们给自己取的这个绰号,很“浮”,也确实挺“浪”的。
“不用理睬。”万暮白神色一冷,散发着寒意。
护卫也是瞥了他们一眼,抽动一下缰绳,继续前进。
为首的一下就急了,喊着:“呦呵!给老子把马车砸了!”
周围的混混兴奋地大叫,闹哄哄地冲上来。
马车里叶挽君听到喊声,攥着衣角,身子有些颤抖。她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啊!
那是当然的,她平时都有卫霜和万暮白照顾,二人不在的时候,万暮白也安排了几个护卫暗中保护,当然没事。现在万暮白回来了,暗哨便撤了,遇到这种事只能说运气不好。
万暮白左手轻轻盖上叶挽君的手,慢慢握在手心里,右手摸上了剑柄。
“没事,有我在。”万暮白安慰道,叶挽君往他身上靠了靠,缓和了许多。
那些膏梁子弟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修为也散出,似乎想试图压制住马车中的人,像一群小鲨鱼嗅到了血腥味。
其中有筑基,多为炼气,甚至还有炼气都不到的。万暮白还在里面看到几个不到十岁的,眼睛里也透露着凶狠,仿佛特别愿意从杀戮中获取快感,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不对,甚至是蔑视。
护卫下马车执剑与他们周旋,不放他们靠近马车,因为顾及他们的身份不敢使出全力,反而因为他们人数众多,添了几处伤口。
“他们知道老子的身份,不敢怎么样!给我他娘的砍!”为首的人一喊,所有的都发出了哄笑,不住地嘲讽着护卫和万暮白几人。
万暮白很不爽,不仅是因为他受了口舌,还因为在生他养他的索隙城里竟然还有这等卑劣龌龊的货色。
还没等他发作,一股更为强大的兵气透过马车冲向黑夜。
万暮白一看,卫霜转醒了,血红的右瞳、诡异的花纹,还有……狰狞的笑容。
卫霜淡然走出马车,一抖左手,袖剑出鞘,面对着这些人性已经磨灭殆尽的人渣,竟然兴奋得微颤。
“你们,也是一样么?”卫霜问道。
护卫见卫霜出手,知道是公子表明态度了,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推到一边。
为首的子弟被卫霜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但看马车里的大人物下来,又见卫霜生得清秀似女子般,言语调戏道:“现在下来讨饶已经晚了。不过看你这么俊,哥儿几个倒是有些兴趣,不如……陪哥儿几个玩玩儿?”
叶挽君听这些污言秽语只觉得恶心,恨不得把耳朵从里到外洗洗干净,心里也是气愤无比,要不是她不会打架,早就自己上了!
卫霜不怒反笑,慢慢走近。膏梁们以为自己计划得逞,发出淫秽的奸笑。等卫霜慢慢走近了,才看清他也在笑,右瞳泛着诡异的红光,于黑暗中有说不出的邪性。
“小子,你笑什么?”
卫霜笑意更浓,也更为疯癫,缓缓说:“还以为你们也喜欢血,没想到,那就那样。”
边上冲出个混混对着卫霜抡起斧头,卫霜动也不动,就连混混看斧刃离他只有不足一寸,觉得他就是个只会唬人的主。
接着,那人眼前一虚,于臂膀失去了联系。“咚”的一声,他往下看去,就是自己的那条臂膀,然后……
“啊——”的一声惨叫撕裂了夜空。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断臂上,那个混混捂着断臂疼得满地打滚。
四周的少年都看呆了,对方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嘛,为什么还敢下这么重的手?
膏梁们手上基本都有人命,可以说天性凉薄,以杀人取乐放他们头上都不为过,但有人敢如此伤害他们还是头一遭。
震惊之余,也催生了他们的狠戾。
卫霜看他们全部压了上来,笑容更是嗜血。
万暮白听到那声惨叫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掀开帘子喊道:“留他们性命!”然后拉紧车帘,不让叶挽君看。
他知道,卫霜杀心已起,收肯定收不住了,只能祈祷别下手太重。
“你,害怕黑暗么?”卫霜忽然偏头一问。
“给老子全宰了!宰了!宰了!”
双方话语间,已经冲到一处。
一阵嘶喊声中,传来利刃切割血肉的声音,还有骨头碎裂的脆响,只几息,那些膏梁全部躺倒,鲜血直流,各做痛苦之态,更有几个口吐白沫晕厥。
卫霜走到领头那个身前,回头看万暮白,说道:“我留了。”然后残忍一笑,踩上了那人的小腿,慢慢发力,让他仔细清楚地感受着自己小腿被挤压,先是疼痛,接着疼痛难忍,惨叫出声,不住求饶,然后……小腿的骨头生生被碾碎,与血肉杂糅在一起,成了一片烂泥。
领头的人已经不叫唤了,早就昏死过去。
边上他的同伴看着领头被如此虐暴,心头一阵阴寒,赶紧求饶。
万暮白看得是怎么也不相信,但是就发生在眼前。卫霜这是怎么了?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卫霜,如爬出的厉鬼般,他这样,与那些视生命如草芥的人渣又有什么区别?
万暮白心噔噔跳,一把将卫霜拉回马车,大喊:“马上去店里!快!能有多快就多快!立刻!”
护卫先前也是看得胆寒,突然被万暮白喊得一惊,立刻意识到他的目的,奋力抽着马匹。
黑夜中,索隙城一处炸响着马鞭暴鸣和马匹嘶叫,还透着可怖的呻吟。
到了小店,万暮白拉着卫霜撞门就入,不停念叨着:“你要见她,好啊,我让你见,我让你见!”
万暮白砸着上官涟蕊的房门:“上官师傅!上官师傅!开门!”
见没动静,又到秋肃间,一砸,门“腾”就砸开了,重重撞在墙上。
上官涟蕊盘腿看着他,又看了眼卫霜,有些愠怒。
万暮白不多解释,把卫霜甩进入:“你们自己谈吧!”
然后把门拉上就火急火燎地走了,叶挽君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那些地痞的惨叫,是否是因为卫哥下手太重了?
万暮白肚子里窝着火,从风雷卫忍到现在了,被今晚的事儿一下子就点燃。
他这叫下手太重?他那是杀得太轻!正好没要命而已!
真的不知道在巢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卫霜修为大增也就算了,性情、手段全然变了一个人,变得嗜血、好杀,这是他最恨的。
他爱这世间,爱着一切,生老病死他都觉得是世界的奇迹,到无法容忍有人故意破坏这一切!
若是别人,他一定要让其付出代价,可是为什么是小霜?为什么会是他?
万暮白不解,记忆中卫霜的笑容慢慢浮现,他不相信今晚发生的这是事实,一切都这么虚假,就像直接放了一个劣质的替代品一样,可是又真是发生在眼前。
他选择了逃避,直接把问题甩给上官涟蕊,自己逃走了,因为他不敢面对如此局面,不相信他的挚友会是这样一个人。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呢?他又怎么办?他……能撑得住么?
万暮白现在只想让自己沉浸在俗事中,只要足够劳累,足够紧张,就不会去想那些事情……
秋肃间中,上官涟蕊上下打量着卫霜的变化,看到左手的金属手套有些诧异,然后又明白了些什么,眼神竟逐渐温柔,最后落到了他的右瞳上。
还没等上官涟蕊,卫霜就先说话了:“看够了没有?”
上官涟蕊摇摇头:“有些奇怪,说实话,太奇怪了。”
卫霜转了转胳膊,回答:“的确如此,不过你不就喜欢这样的么?”
上官涟蕊一愣,晃神间,卫霜已经来到面前,一把搂着了她的柳腰,粗暴地拉到身上,狠狠勒紧,让他们贴合得更加紧密。
“你做什么?”上官涟蕊又羞又恼,抬手就要推开。结果反而被卫霜另一只手锁住,然后按着后背,整个人都被卫霜“绑”在怀里。
卫霜在上官涟蕊耳边轻柔吐着气,弄得她一阵酥痒:“这么久不见了,还不能做些什么了么?师~父~”
上官涟蕊竟身子一软,全犹他霸道地包裹着,双手也攀上了比她矮一头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涟蕊充满诱惑地说:“你看着我。”
两人四目相对,唇齿间的气流甚是迷醉。
“让我好好看看。”上官涟蕊的嘴唇几乎蹭到卫霜的脸颊。
卫霜一笑,这下与之前完全不同,满是宠爱,问道:“看出什么了?”
上官涟蕊的嘴唇缓缓移动,由于二人身高差,卫霜要抬头才能与她相对。
“你的眼睛……”上官涟蕊逐渐迷离,香唇不断靠近,就在二人将要吻上时,突然神色清醒,灵气爆发,轰击卫霜。
卫霜瞬间晕了,倒在地上。
上官涟蕊揉了揉被勒痛的部位,看着昏迷不醒的卫霜说道:“你的眼睛不适合在他身上。哪怕你修为再高,小霜也只是炼气而已。”
叶挽君听到响动,敲门询问何事。上官涟蕊开门,身形让出。叶挽君看到倒在那的卫霜,吃惊地看着上官涟蕊。
“把他带回房里。”上官涟蕊捧着衣袖,“万暮白呢?”
“暮白先走了。”
“哼,他倒是动作极迅速,把事情全扔给我自己跑了个干净!”上官涟蕊又说道,“明天小霜醒来就没事了,让他来找我。”
叶挽君应了,连拉带拽地把卫霜拖回房里,扒了他的外衣盖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