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霜出了房门,安静的院子,夜灯吹得草坪上的杂草悉悉索索,如今过了寒露,气温确实低了,卫霜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可是,空旷的庭院却未见上官涟蕊,可能是离开了,卫霜心里不禁有些失落,轻叹一声。不过,毕竟夜间寒冷,也不能让她待这里受冻一晚上。
卫霜心说本来修炼就没睡,如今又被夜风一吹更加睡不着了,倒不如去散散步,也不会有人拦他,只要不去一些有所限制的地方,而且,这么晚他出去,肯定会惊动乾坤卫的暗卫,正好在监视他之余顺便给他护卫。
卫霜边想边走向庭院的小门,发现小门竟没关严,他明明记得进来时是他自己关的,许是师父离开时没关好吧。
刚要拉门出去,卫霜从门缝中看到了一道身影,稍拉开些门缝,卫霜看清了,那身影正是上官涟蕊。
望日过了五六天,月亮没有望日的圆了,但此时银辉依然明亮得洒在地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上官涟蕊正执着先前卫霜所见的那把折扇演练招式,卫霜以为师父所用的是折扇,招式应该也会合乎其“善意、善行、喜庆、真挚”的特点,温文尔雅、婉转动人,可上官涟蕊此时所演练之招充满了气势,甚至有一股不绝的杀气,手中的折扇上下翻飞,倒不像是折扇,而像一把剑、一柄刀,时而劈砍刺抹,时而削斩架撩,又忽然收扇出拳出掌,大开大合,一招一式虎虎生风,气势十足。
因是深夜,上官涟蕊也考虑到不惊动他人,并没有用灵气,但卫霜相信,若用了,就不是惊动暗卫的问题了,这等杀气,可能万可也要紧张起来。
这似乎与卫霜对上官涟蕊的印象完全不同,他曾经以为师父是一个大家闺秀,如今看来绝不简单,因为他一个还没有开始修炼的人都能感觉到其中阵阵的杀气,其中的杀机得有多深呐!
最后一招行罢,上官涟蕊收式,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抬头望月,苦笑道:“这是你教我的,我练得如何?你可看得到?呵,也不知你为何教我,再愚笨的修炼之人也知道……我乃灵修,兵气之招根本无法使出来……全都是空架子……你到底在哪里?我很想你……”
卫霜心头一颤,自家师父的声音竟有些呜咽,借着月光,他看见上官涟蕊脸颊上反射着银光,似乎是泪痕——师父哭了!
卫霜回忆着,从见到她起,她就一直保持着笑容,仿佛世间一切都值得她一笑,不管是有趣还是无聊,或是常人根本笑不出来的,她总能笑出来。
卫霜回味着上官涟蕊自号的“宿散君”,似乎能明白,世间万物来去匆匆,所有人都是过客,上官涟蕊也是,有再多能耐也是“寄宿在世间的一个散人”,所以把一切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爱憎恩仇都付之一笑才不负此生。
而此时,师父像是被某个人织成的茧裹住,无法自拔,以至于连卫霜已经不自觉地走出了庭院来到巷中都没有察觉。
原来,“宿散君”也会被凡尘的情感绊住吗?
“师父……”
上官涟蕊才发现巷中多了个人,赶忙背过身去擦拭泪痕。
“怎么了?睡不着吗?”上官涟蕊背着身强颜欢笑地说,声音颤颤巍巍,还带着哽咽声。
“也……没什么……只是修炼有些疑问……”卫霜真想给自己两嘴巴,自家师父都这样了居然不安慰两句,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每个人内心藏着什么样的情感只有自己知道,就连万暮白他也有不能体会的,不是吗?
卫霜嘟囔着,隐约听到“经脉”“灵气”什么的,转身想回庭院,被上官涟蕊叫住,语气平静了许多:“有疑问就说吧,若是忘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想起了。”
卫霜听上官涟蕊的声音似乎和缓了许多,不知是真的已经不在意,还是正好借卫霜转移话题。
卫霜作揖问道:“徒儿方才循经探索时发现两条大脉贯穿身体中线上下,血液在此交汇转运,可其中此二脉自身的灵气却几乎没有,徒儿不解,来问师父。”
上官涟蕊回答:“你说的应该是任督两条。另外还有一条束于腰间名为带,你可知道?”
“嗯,似是为约束联络纵行经脉。”
“同样,任督二脉贯穿上下则是为联络全身经络。尤其是背后的督脉,十二经在此会聚,是为'血海'所有人其中均有血液灵气通过,但阻力甚大,几乎没有。”
“灵气?徒儿明明只感觉到血液,并没有灵气。”
上官涟蕊一笑答道:“先与你说说灵气吧,如何?”
“嗯。”
“天地未分时为混沌,阴阳之气杂糅,是为'太一',随后,阳气升,主动、主生机、主温恤;阴气降,主静、主肃杀、主滋养。人生之初混元气于丹田,亦分阴阳,阳气御邪于外,阴气滋养于内。在功法上,兵气以兵刃为载体发出,杀气逼人,欲杀敌与眼前,正合阴气肃杀之象;灵气相比起来平和得多,杀机骤减,甚至有疗愈之法,合阳气生机温恤之意。”
“而因功法不同,其阴阳变化也有不同?暮白的剑平时也没有多少杀气,反而看起来觉得舒服。”卫霜忍不住问道。
“对。所以兵气与灵气并无本质上的区别,说起来都是'气',究竟是和缓还是杀意,影响因素很多,不可一概而论。”
“可是,这与我的血脉有何关系?”
“方才不是说过,人体亦有阴阳吗?”上官涟蕊解释,“所说功法之阴阳为人体阴阳的延伸,那么兵气为阴,灵气为阳,但体内要保留元阴元阳,不然性命危矣。血脉中,阴气调其滋养之意,化为营气,营养血脉,阳气调温恤与动二象,一面温恤血液不冷,一面推动血液行脉。”
“所以师父所说之灵气其实是血液自带之气?”
“哈哈,对了!”
“如此说来,功法所化的灵气易现,而己之元气所化难找?”
“对!人对于本属于自身的反而不会在意,后天所得视之如珍宝。但其实,本就有的那是你最初的资本,才是最重要的。”
卫霜拱手拜道:“弟子明白。”
“你如今几岁了?”上官涟蕊突然问。
卫霜不解,师父问这做甚?难道与修炼有关?
“徒儿今年十三。”
“生辰过了?”
“过了,霜降日的。”
“怪不得名霜。”上官涟蕊调侃道,“不晚。今后三年,你每日打坐三个时辰,扩充经络,伺机打通任督,为师不帮你,只是做着指点。”
“三年?”
“对,若你愿意,可以叫万暮白一同,不过他双修之体,二脉贯通应该是迟早的。”
“师父……为何是三年?听暮白说他自小修炼现在也还差一些,我从未修炼过,岂不难矣?”
“如今你为满二八,元气还在生长,早些打通全身经脉,让你经脉随元气扩充能受纳更多灵气,越早打通越能储存更多灵气,也越容易修炼。”
“嗯。”
卫霜应了一声,似懂非懂。
“对了,”上官涟蕊叫住卫霜,“先教你个小法术吧。”
说罢,上官涟蕊抬手,黄色的灵气在掌中汇聚形成一个小球,又不断扭动,变成了一个卫霜看不懂的符号,定格了一会儿,又开始变化,又变成另一个符号,如此反复。
卫霜震惊地看着自家师父,看着师父把灵气信手拈来,仿佛是一件玩物,随心所欲地变化着灵气的形态。
还没等卫霜缓过神,上官涟蕊已经收回了灵气。
“把手伸出来,”上官涟蕊把手揣进袖袋,“顺着经脉把灵气调出,然后放出来。”
上官涟蕊说得很轻松,卫霜却满头大汗,他已经知道经脉灵气的大致走向,可根本不知道如何调动灵气。卫霜越想把灵气推出肌肤,灵气越是不愿,反而更快速地从手中掠过,根本不做停留。
上官涟蕊看着徒弟的窘态,略微一笑,牵过卫霜的手,柔声言道:“别急,闭眼,为师领你一遍。”
卫霜闭上眼睛,自觉感受着灵气流动。
“可否感受到?”上官涟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卫霜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流进去自己的右手,领着自己的感知。
“这里是手掌,这里是五指,这是震雷镯。”
“嗯。”卫霜应了一声,跟着师父的灵气动作。
“好,试着把灵气带入震雷镯,别急,灵气是随你出生便一直伴着你的珍宝,别把它当随从使唤。慢些,不急的。为师先帮你一回,之后可要自己来。”
卫霜感觉到师父的灵气跟着他的灵气一同循行,到手腕处震雷镯仿佛有一股吸力,把灵气吸出。卫霜感觉很奇妙,静心时,仿佛已经和灵气融为一体了,调动灵气如动手足一般,虽然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卫霜保持着这个感觉,顺着其一带,灵气竟分出一支出了经脉,储存在震雷镯中。
“很好,震雷镯帮你把灵气引出了,继续。”
卫霜继续调动,灵气到达手掌时盘踞了一会儿,接着向五指行进。这时,震雷镯中储存的灵气动了起来,顺着银丝到达食指和无名指上的戒指。
卫霜感觉手掌和五指同时向外渗出灵气,以手掌为中心,五指的灵气向中心汇聚。
卫霜觉得只要灵气离开体内,一下子就变得非常粘腻,浆糊一般,很是难受,一点一点地往中间流入。
“保持,睁眼看看。”上官涟蕊语气中透着万分的欣喜和骄傲。
卫霜睁眼一看,一个青色的小球在手掌中心不安地抖动,形态很不稳定,仿佛一个被随意揉捏的水球随时要破掉。
根本比不上师父的。
刚才太专心,一心用在灵气上,如今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浸湿,夜风一吹,卫霜全身一颤,手中的小球“啪”地一声破碎了。
“师父……”卫霜低着头,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没事。”上官涟蕊摸着卫霜的头赞赏道,“做得很好。别忘了,你今天才刚接触修炼。我本来想,你做不到也没关系,让你体会一下灵气如何调动也好,可没想到你竟真的做到了。”
卫霜咧嘴一笑,愁云顿消:“这也是修炼灵气的好方法。”
上官涟蕊点了下卫霜的头,笑骂:“就知道修炼,也不知谢为师。”
卫霜立刻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多谢师父教导”。
“睡觉去吧,不早了。”上官涟蕊笑着推了卫霜一把。
“师父……”卫霜想到了什么,弱弱一语。
“怎么了?”上官涟蕊宠爱一笑。
“我师兄……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