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游被一个斗巧惹得浑身不自在，而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她突然想到原来黎笙这丫头也会穿针引线，感觉自己的骄傲被深深打击。那慕悠游都会些什么？想了许久她认为自己只是会些插科打诨的把式，这样一番对自身深刻的打击与批评后，心中竟还萌生出了日后定要努力学习的想法。

　　一番折腾后，没见过的也都见识过了，是时候该去满足自己的口腹。可偏到了玉香楼门前，阿沉突然不想进去了。

　　他抬着头指着遥安城西面青莲观的后山，十分期待道：“观，星。”

　　慕悠游本想和他倔强一番，把他绑进玉香楼。可恰巧抬头望见满天星斗，便想若是一边饮着胭脂醉，一边坐在山顶观星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凡间的乞巧节有诸多讲究，就譬如拜神、迎仙、拜魁星等。据说青莲观常年香火旺盛，而今日道观内也准备了多种活动，更是摩肩接踵。

　　待慕悠游两人和凡人一样，用两只脚走上山，观内早已结束了前面几个活动，但还好他们志趣不在此。

　　好不容易坐在山顶上，吹着徐徐的微风，心情格外舒畅。

　　慕悠游呷了一口壶中的胭脂醉，今日的酒确与离开天宫那日不同，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味道。清冽甘甜，让人愉悦。尽管阿沉嘴上未说，但慕悠游怀疑他这次也没有和他兄长说，所以她不敢轻易让他饮酒。

　　她摇晃着酒壶中的酒，深深嗅了一下，“阿沉，你要尝尝吗？”

　　阿沉道：“不能，多饮。”

　　她将酒壶凑到他唇边，“就一口。”

　　只一口，果然如慕悠游所说口腔中满是清香。他朋友过生辰之时他还是吃过酒的，尽管事后被父亲和兄长狠狠地训导惩罚，但那些酒与胭脂醉相比，却不能到让人回味无穷的境地。与其叫作胭脂醉，还不如叫作登仙。

　　酒壶离开他的嘴，阿沉又将嘴唇凑上去。

　　慕悠游拿开酒壶，“虽然我知道很好喝，但你不能再喝了。万一回去被你兄长发现还不得宰了我？”

　　阿沉嘴上挂着笑容，漆黑如墨的眸子中闪烁着夜空中那一天星斗。“兄长，不会。”

　　慕悠游道：“既然你还想喝，那你就快些长大，我想等你也长到三万岁的时候就可以尽情吃酒了，到那个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六界中，不论神魔还是妖兽，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尽管他们长到一千岁就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但都不能算是成年。对于慕悠游这样一万岁有余的年纪，表面上看似成年，但却还是被划分在三万岁以下不得有自己佩剑不得修习秘门法术的年龄。但等他们到了三万岁之后便会接受成年之礼，到那时就会少了很多限制，才算成年。

　　阿沉蹙眉看了她一会儿，问道：“阿游，几岁？”

　　慕悠游捂着怀中的酒壶，不好意思道：“一万有余。”

　　阿沉扬起眉：“那，为何，你可以，喝？”

　　慕悠游连忙掰了一只鸡腿送到他手里，“不是说你们魔族一万岁便可自由来去，那阿沉你也到一万岁，那时我们再饮，好不好？”

　　他看着她不敢与自己对视而左右躲闪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

　　一时无话，青莲观中道士敲响了祈祷的钟，四周围观的人皆拍手叫好。月光皎洁，一片温柔的银色洒满山顶，照着几棵松柏，树影疏朗。慕悠游仰着头寻找将牛郎与织女相隔的那片天河。

　　那时候，她躲在织女的羽梭亭后，望着她与牛郎踩着鹊桥深情相望。

　　阿沉望着她，看出了神。钟声过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阿游。”

　　慕悠游转身便看到他方才手中没有的盒子，“这是什么？”

　　阿沉神秘的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盒蔻丹的颜料。慕悠游不知道乞巧节这天涂蔻丹是何种寓意，但阿沉也不明白。可他方才觉得颜色很是好看，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头上戴的粉色簪花。

　　慕悠游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涂过这东西，因为奶奶不许她涂。那时候奶奶经常说要做将军的人身上有这些脂粉气过重的东西会影响自身的气势。也不知净天宫是否有禁止打扮这一类的不成文禁忌。但今日，至少现在，她想试试。

　　阿沉问道：“涂，吗？”

　　她兴奋地点头，接过阿沉手中的盒子。想了想又还给了他。

　　盒子被还回来，阿沉脸上的笑容一僵，整个表情凝重起来。

　　慕悠游见他那副失望的表情，就知道他以为自己突然不想要了。她笑起来：“阿沉可愿帮我涂？”

　　“好。”他回答。

　　很多年后，慕悠游和阿沉同游遥安城，玉香楼早已换了很多任老板娘，乞巧节的摊位又多了整整一条街，年年新人换旧人，只有青莲观的古松依然屹立不倒。

　　那时年少，记忆中种种都是美好。

　　乞巧蔻丹，佳人美兮，郎君如意。

　　……

　　澜止靠在自己小憩的假山上，翘着一条腿哼着小曲。今日他心情十分愉悦，原因很简单，海戊君每年修炼，出关之时都必会来净天宫探望良修。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澜止期待得不得了，那边弟子以及掌事、管事等一众净天宫的人们，内心都在忐忑。见过与没见过的，都听说海戊君要来了，纷纷戒备起来。

　　净天宫的弟子中在私下口口相传一条规定，那就是每当海戊君来拜访时，尽量不要与澜止有过多的接触。问起究竟，谁也说不出到底为何澜止会如此崇拜海戊君，更不知为何每次他来澜止都会生出一些事端。

　　但此次海戊君前来，却为众人带来了一个历练的机会。

　　无极殿中，傍晚时分。众弟子便位列两边静候海戊君的到来。昨日特意将整个净天宫都重新清洁过，如今处处一尘不染。弟子们都换上净天宫弟子服饰，毕恭毕敬的静候。而以良修为主的魔族长老们分别居于各自位置。

　　海戊君如约而至，慕悠游这才见到此人的真容。海戊君一派仙风道骨，长得也好看，年岁看起来比她父亲还要小，大概和神族的大殿下衍风相似。本以为他是良修的老友，也应该同那几位长老一样白须银发，不苟言笑。但真正见到他才发现，海戊君常以笑容示人，一点都不像魔族之人。倒真同天宫那些整日把“雅”字挂在嘴边的神仙们略有相同。

　　慕悠游站在时沁身边，将嘴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师姐，海戊君到底是什么身份？”

　　时沁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一会儿开宴我们再聊。”

　　听说海戊君每年都要闭关修炼一次自己的独门秘术，且每次都有所增进。作为祝贺，良修每年都会在他给自己传书后特意设宴来款待他。待到与众长老寒暄过后，掌事重远一声令下“开宴”，宫娥们便抱琴而入，且舞且弹。

　　座位按辈分依次排开，徐诚第一，时沁第二，然后就是澜止。慕悠游本来要坐在楚濯清后面，可殷碧华说澜止理应和她坐在一起，慕悠游万分不情愿的挪着步子过去，但刚要坐下就被良修叫到面前。

　　良修朝她招手：“清儿，悠儿你们过来。”

　　海戊君正举着酒杯同几位长老攀谈。自他出关便听闻幽冥山之事，与良修来往书信时便得知他将慕将军的女儿及弟子收入门下。一杯饮尽，双眼炯炯有神的端详面前的两人。

　　良修介绍道：“海戊君啊，这便是慕将军唯一的女儿慕悠游，这是他唯一的徒弟楚濯清。悠儿清儿，来拜见海戊君。”

　　两人立刻施礼，“拜见海戊君。”

　　海戊君走上前，将慕悠游的眉眼看了又看，“悠儿，我与你父亲也是旧相识。记得从前我还是一只灵兽之时在荒漠遇难，便受你父亲搭救。若没有你父亲可能就没有今日的海戊了。”

　　慕悠游从未想海戊君竟属灵兽族，她一直以为魔族的朋友就一定是魔族。当下便怔住，哑口无言。

　　海戊君又道：“以后你们便随澜止君一样唤我一声叔叔便好。故人已逝，既然我们都还在定要护你们周全。来，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说着二人手中便出现一个白色小瓶子。“这是由蛇毒所制的五蛇丸，疼痛、经脉不畅，失血等症状皆可使用。小小礼物就送予你们作为见面礼。”

　　二人同道：“多谢海戊君。”

　　海戊君也看上去很高兴，拍拍他俩的肩膀，“是叔叔。”

　　二人又道：“多谢海戊叔叔。”

　　良修捻着胡须，指着他二人手里的五蛇丸道：“这可是只有蛇族才能拥有的灵药，乃是集齐五种蛇身上的毒素炼成，不仅可治病还可预防中毒，强健身体。哪里是小礼物了？你们定要收好。”

　　听到是灵药，澜止欠着身子伸长脖子往上面看。海戊君发现了他的动作，安慰道：“澜止君别担心，你们都有。”

　　慕悠游突然“噗”地一声笑出来。

　　良修问道：“悠儿可有什么开心之事？”

　　她回道：“悠儿只是欣喜能得到此等灵药，师父和海戊叔叔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它保管妥善的。”她方才就听到海戊君喊澜止为“君”，这会儿又听到就觉得好笑，海戊君一定不晓得大家为何都这样称呼澜止。

　　趁着澜止去找海戊君拿五蛇丸，慕悠游一屁股就坐在了时沁的身边，又赶紧让楚濯清堵上后面的座位，这样等澜止再回来就只能坐到他们的对面。排挤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澜止一转身发现自己的座位没了，跑到慕悠游身边使劲拱，想在她身边挤出个地方。良修看着他们两人的举动实在不雅，便呵斥澜止到对面坐好。

　　慕悠游不战而胜，拿起桌上的葡萄朝空中一扔，准确无误的掉进嘴中。海戊君说那是五蛇丸，师父又说是蛇族的灵药，看来海戊君也是蛇族之人。“师姐，海戊君是蛇？”

　　时沁看了一眼海戊君，点头。“海戊君是蛇族的族长，据说以前蛇族常年受蛇母管制，百姓受难，苦不堪言。就是海戊君发起战争，带领族人将蛇母拿下。”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故事。她好像知道澜止为何会崇拜他了。从她见到海戊君到现在，他一直笑脸迎人，使人倍感亲切。而且海戊君又是蛇族的英雄，大家定是非常尊崇他称他一声“海戊君”。从前那个小澜止定是觉得名之中若添个“君”字，自己也会受到尊崇。

　　她好奇道：“什么蛇？”

　　他们的座位离主位非常近，慕悠游每问一次，时沁都要看向主位一次。等到师父和海戊君他们聊得热闹时再挡住嘴回答：“蝮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