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碧华答应孩子们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上一桌丰盛的晚餐,此话不能食言。伙房的掌勺管事和几个大娘在旁边站着很不好意思,看着夫人独自一人忙活一个下午,屡次上赶着过去想要帮忙都被她拦住了。
虽然魔君出关是整个净天宫的事,大家都想和师父师兄师姐说说话,可是都被良修以家宴为由拖到了第二天。并给了众人一个非常好释怀的理由,海戊君说要亲自设宴,虽然是他人到净天宫来,但那可是海戊君说要给大家做饭,有谁能不乐意?
临近傍晚,为了不让殷碧华一个人再来回跑,慕悠游和时沁都去伙房帮忙。可发现她早已不在伙房不知去向,跑到花厅一看才发现一桌子菜早就摆得妥妥当当。饭菜香喷喷的冒着热气,令人垂涎三尺。
慕悠游盯着桌上的桂花糕看了几眼,咽了咽口水,“师姐,我想吃一块。”
时沁笑她嘴馋,“虽然我很想让你吃,可你看师娘摆得这么好看,你若是拿走一块这多明显啊,阿游忍一忍。”
慕悠游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去叫师父来吃饭?”
时沁道:“好办法,走。”
走出花厅没几步,就听到外面传来良修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寻声过去竟是良修带着澜止他们三个徒弟往花厅方向走来。
慕悠游跑过去,道:“师父,怎么是你们,师娘呢?”
良修看了看左右,他也没看到殷碧华,“怎么,她不在伙房?”
她道:“我们来花厅的时候吃食都摆好了,师娘却不在。”
时沁突然想到她的去处,一拍双手,“肯定是回去梳洗打扮了,伙房的油烟那么大肯定味道不好。”
慕悠游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刚才进去确实是一股炒菜的味道迎面扑来。待到他们落座,都没敢去碰桌上的菜。休整了一天,现在胃里着实饿得厉害,再闻到这么香的味道,恨不得都能听到彼此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没多久殷碧华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为数不多的换了一身青色的服饰,装扮也变得清浅许多。倒与良修今日的玄色长衫形成了鲜明对比。
殷碧华见他们都没动筷子,忙问道:“你们还在等什么,都不饿吗?快点吃吧小馋猫们。”
澜止眼睛盯着那盘烤鸡已经很久了,还要强忍着:“娘都没来,我们谁敢下筷子?”
殷碧华拿起一双筷子递给良修,“快吃吧。”
因是家宴,七万年后的重聚饭桌上所说的话就变得很家常。现在什么都不重要,聊聊这些年都是如何过来的,外面又有些什么新鲜的才是最好的。
慕悠游和澜止面对面坐着,她不爽很久了,澜止似乎想把那只烤鸡独揽。趁他不注意,快速抢过一个鸡腿。刚放进嘴里,殷碧华就说话了。
她道:“止儿,你让着点悠儿,都十万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一听“十万岁”这三个字,慕悠游被震慑住,嘴里的肉还来不及嚼堵在里面。
紧接着便听到殷碧华对良修道:“他们也到年岁了。”
她当然知道殷夫人口中所指为何,怎么刚出来就提起此事?
澜止手一哆嗦,筷子掉在桌上。
良修却似乎和她一条心,指着澜止道:“夫人莫急,此事还需往后拖一拖。你看他们一个个的都安稳不下来,你叫止儿如何养家?需找一日让我真正看到他可独当一面的时候才是他成亲的日子。”
慕悠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还好有师父在,若是师娘的意思,恨不得明日就能成亲。那样的话她真不敢保证会不会上演成亲夜杀夫的戏码。
殷碧华脸上显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应下了。她希望慕悠游能尽早成为自己的儿媳妇,那样她就真和他们成为了一家人。
楚濯清真替师妹捏了把汗,生怕方才殷夫人连黄道吉日都选好了。
“哎,丫头。”澜止盯着她看了会,隔着桌子从对面往她的碗里扔了一块糯米藕。
慕悠游特别喜欢吃这个,尤其是用北边禅生河中养的藕做的。朝澜止做了个鬼脸,便一口把糯米藕吃进了嘴里。
殷碧华见到他们这般和谐的相处,又欣慰的笑了。
大伙都饿了,一桌子菜很快就被干掉。可澜止拍着肚子却说自己还没吃饱,又硬拉着慕悠游吃了几口糕点。殷碧华看他们吃的也差不多,便把最后的甜汤和酸枣糕端上来给他们消食。
慕悠游刚盛好甜汤抿了一口,门外便传来了净天宫掌事重远紧张的声音。“良修,出事了。海戊君带着向古魔君和族内长老以及其他魔族的一些魔修正在净天宫门前求见于你。”
良修一听这么多人恐怕是出了大事,立刻走出来道:“可知何事?”
重远看了眼花厅中的人,轻声道:“是岁和,我们边走边说。”
据重远所言,此次不单单是北方魔族的人过来,准确的说应该是魔族各方的势力集结而来。待到他们到了无极殿,把人都请进来看清来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魔君,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一走进来,人群中有个全身带伤被搀扶的老者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良修叫重远搬来椅子让他坐下,他一眼就看清此人并不是魔族人,而是妖族。心中不解,但带头的人是海戊君,便问道:“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老者流着泪道:“请魔君为我冉遗鱼一族做主啊。老朽乃是冉遗鱼族的长老,岁和不分青红皂白杀我族长,四处掠夺我族内法器,连老幼妇孺也不放过。这是要亡我一族啊。”
老者话毕,接二连三有人凑上来说自己是被岁和迫害,无家可归。
海戊君一改往日的温润,严肃道:“良修,你知我们妖族也是有联盟所在的,我带过来的都是这几日连续被岁和杀害或遭到他们掠夺的妖族百姓代表。岁和既出自南方魔族,你又是魔族的领袖,此事自当由你出面。”
良修听罢,朝在场的人抱拳,“各位,不管今日来的是哪界之人,众所周知,计泓尘乃是我魔族的叛徒,且心术不正。今日良修在此承诺,不论如何都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又转到向古的位置,问道:“向古魔君,可是北方也受到了牵连?”
向古揖手道:“魔君,向华失踪了,我找了数十日也未见她身影。因是前些日她与我闹别扭,我以为她只是出走散心,可一直未归。我宫中大大小小数百件宝剑法器,她许是也被那计泓尘捉了去日后用来要挟我……”
良修紧皱着眉头,向古的话说了一半,但他知道后面半句。七万年前那次,计泓尘借向古到北漠打听宝剑实为撼天剑为由囚困于他,当时就放出话来一定会一个一个收拾掉魔族。倘若向华当真被计泓尘捉走,那定是拿她来要挟魔族交出撼天剑的封印之法。而这次是北方,明日说不定就是南方。
身为计泓尘的师兄,良修深知他的性子。他就是要闹到整个魔族畏惧他们,最后不得不集体托出封印之法。
有人道:“魔君闭关七万年,有些细节可能无从得知。其实近几年计泓尘带着他那儿子纵横跋扈,肆意妄为,四处大开杀戒。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有所行动,谁也说不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谁。”
“说不定,当年千明居一族也是被这厮杀害了。”有人一语中的。
良修永远不会忘记千明居,当年就建在魔族千明山中,乃是他师弟的住所。虽千明居当年没有参与上古一役,可却无偿守护着魔族的每一个人。千明居族人并不多,他们精通医疗秘术,心思单纯善良,常救人于水火。可就在一夜之间千明居消失于无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神族的通能镜都未能找到他们。
“我们不如选个吉日,一举剿灭其魔窟。”有人提议道。
向古表示非常同意,“说得对。魔君,是时候到了我们五方魔族合力剿灭岁和的时候了。”
七万年前他就预料到计泓尘说的话早晚会成为现实,但进入幻境闭关时他一直认为以他的性格会在某天突然奇袭,可却没想到他这一等就是七万年。自计泓尘放下那句话已有七万年,他的几个徒弟如今也都学有所成,每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事。既然到了无法与他交涉的地步,又接连牵扯魔族之外的地界,看来只好与他们正面交锋彻底将岁和一族歼灭。
良修内心平静,丝毫没有打发他们的心思,“好,各位。此事非同小可,待我与魔族各魔君商榷之后,再定下时间。到那时定会与在场的各位结成队伍诛灭岁和。”
“灭岁和!”话音未落,有人举起武器喊。紧随其后都在喊,仿佛如此也可解心头之恨。
“杀死计泓尘!”
“杀,杀,杀!”
……
慕悠游他们得知一同参战是在五日后。
为了多见世面,她被要求一直跟在良修身边拜访五方魔君。她连南方还没有走全,就只到过圆城那个小地方,这一出来才发现原来五方魔族各有千秋。此去议事,除去中之魔族的魔君外,都得到非常一致的回答。中之魔族的魔君黎轩是个魔族的怪人,自神魔大战后他为了中方一带的安全一直坚守封印地,竟把自己的神宫也搬到那附近。不仅如此,他还命令族人要一心一意守护封印决不能出差池。十几万年以来,他们对外界不闻不问,仅有一些与外界有往来的族人才一星半点知道外界的消息。比如之前在圆城遇到那两人,若不是被派出生意往来,绝不会允许出城。
东方魔族的魔君慰辛应该和黎轩是一个想法,言辞中也有些推脱,但他的做法就比黎轩令人舒适的多。虽然他们的族人只擅长飞花落木,尽管也有杀伤性法术,但他们还是一切以慈悲为怀,答应良修在后方掩护,若有人受伤,东方魔族势必出手相助。
唯一一个立刻应承下来的就是慕悠游从前在天宫见过的那位,同样也与南方魔族交好的西方魔君浩魇。他倒是个痛快的人,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主动站出来要与魔族共进退。
原以为良修会令他们守在净天宫,确保秘擎洞封印的安全。但经过海戊君与良修的夜谈,他还是决定让他们一同作战。辛苦修炼七万年,等得就是这一日。
慕悠游却忐忑不安起来。她不是害怕要与传闻中的魔头一战,她只是不希望在战场上与她的朋友正面冲突,她不希望彼此刀剑相向。七万年未曾见面,再见却是要以诛灭他们为目的,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她有太多顾虑,也有矛盾。以前她总想去见上一面岁和的魔君,而如今终得机会,她必须去。
铃铛手绳还是感应不到那簪笛的灵力,这样她就无法与阿沉联系。心中有千万个声音,她想告诉阿沉让他们逃跑。可如若阿沉也真的做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他,慕悠游也是要杀的。她本来就嫉恶如仇,更何况是在正义面前。
还有不到三日,他们就要联合剿灭岁和了。慕悠游胸中烦闷,与其做坏事被杀,她还是担心阿沉会无辜被杀。可是他们分别七万年之久,人心都是会变的,他到底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是以前那个眼中闪着流光的阿沉也无从得知。此事无解,慕悠游暗下决心当日有所定夺之后,若阿沉未做便将他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