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日,计宸泽的用心钉发作提前了半个月之多。七月底才刚刚忍过的痛去而复返,众人在睡梦中被一声低吼惊醒。
计宸泽也没料到即将临近取剑之日,如此重中之重的时刻用心钉又起了反应。比起往日,计宸泽心脏处如被人狠狠锤了一拳后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同钉子钉在胸口一般,血液仿佛骤然停止,全身开始变得冰冷,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是第一段,彷如坠入万年寒冰的深渊。
他也想忍住不发出声音,可是突如其来,就算习惯也会被吓一跳,更何况那是控制不住的疼痛,生不如死的折磨。
计宸泽和慕悠游申请,碍于身份的不同,他不能与她同住在一个院子中,后来就搬回了暧暖阁里。当初慕悠游重新规划神宫时为了走着方便,就在自己的寝殿后院直通了一条去往暧暖阁的小路。听到声响,慕悠游便是第一个赶到的人。
“阿沉,你怎么了?”慕悠游谨记计宸泽告诉她的话,男女有别,不论何时何地进门之前都得先敲过门。她是个急脾气,拍了几下房内无人回应,就想将门推开。她和计宸泽绝不是因为红尘上的事就挂不住面子的人。
房中的计宸泽疼痛中得到片刻间歇,喘了口气阻止道:“我没事……”
慕悠游听出他的喘息不匀,又拍了几下门,“我不信,我得进去看看你。”
“不可……我真的没事,就是突然做了噩梦醒来后身体有些不适罢了。”他房内熄着灯,从外面丝毫看不出里面的情况。计宸泽双手撑住地板站起来,全身都痛,却坚持着在身体尚没有僵硬前坐在了凳子上。
自从净天宫回来后,慕悠游一直觉得计宸泽有事瞒着自己,很多举动都和他以往不同。他是自己的随侍总是要跟在身边的,况且按照阿沉的性格,在时沁师姐离开后肯定会留在身边安慰她。可事实上并没有,那之后他消失了好几天。
听到他说“无事”,反而给人一种“有事”的感觉,慕悠游更不放心。
计宸泽在房中静听外面的动静,门外突然没了声响。用心钉发作起来总会有一时半刻的间歇,必须要撑到她离开为止。
半晌,就在计宸泽以为慕悠游跑去找白芷的时候,房门却被推开了。
慕悠游震惊的看着房中像失去半条命的计宸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面色苍白显得他面容格外清瘦,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你到底怎么了?让我看看你。”她不顾身份的蹲在他的腿旁。
计宸泽担心被她见到用心钉,将手放在了别处。
“我真的没事。”
“不可能,都这样了你还想骗我?”没等对方反应,慕悠游就将两指按在了他的脉搏上。脉象十分紊乱不说而且他身上冷得就像一块寒冰。被他的身体吓到,她结巴道:“你,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不行,我得去找白芷。”
计宸泽握住她的手,打消她怀疑的年头,“无妨……我这是老毛病,休息一下便好了。”
慕悠游显然被他这次的发作吓到,尽管他嘴上说,但她坚信没有他说的这样简单。“乖,你这样不行,要不我去找亓泮看看?”
计宸泽瞳孔骤然一缩,感觉心口失去的疼痛又要复返,就连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一把拽住慕悠游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慕悠游又是一惊,人已跌进他的怀抱,虽无温暖可言却力气十足。她的脸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心脏不规律的“砰砰”跳动。但现在不是享受平静的时候,必须得给他看病。
计宸泽感觉出怀里的人想要挣脱,垂眸看了她一眼,对方的眼神像征求他的意见,好似在说“我就去找一下人”。偏偏用心钉的事情是见不得人的,就算找来亓泮也无法给她一个答复。计宸泽将与他分开的身体紧紧揽住,“真的无妨,你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兴许是用心钉提前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疼过一次之后竟没有再疼第二次。可终究还是逃不过第二段,烈火如焚。
隔着衣衫,慕悠游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热度。她反手抱着他,手指似被烫到般。她晓得计宸泽的脾气,很多事他都不愿被人知道。可她不知道他这种情况究竟是为何,她很担心他。
岁和神宫中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但唯独亓泮知,所以他没准备过去看。尽管对提前大半的日子赶到怀疑,但不久前慕悠游刚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的用过生死术的红月,就算用脚趾想一想,也能明白这大概就是提前的原因。耗费修为和施用魔血发动只有魔神才会并且才会一半的法术,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亓泮相信计宸泽,他可以坚持过去。
他起身饮了口水,无风的夜晚,没听到蝉鸣却听到慕悠游用传心术十万火急的叫自己去暧暖阁看病。
等赶来的时候,白芷、利南风和楚濯清都站在房内。
用心钉的发作早已停止,白芷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正将一颗安神丸送到计宸泽手里。
白芷提着药箱第二个赶来,暧暖阁的房门大敞,一走进去便看到他们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白芷晃了神,手里的药箱掉在地上还砸了自己的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的站在床前那一方空地上琢磨自己该如何开口。
慕悠游见白芷来了,拍拍计宸泽的后背。计宸泽感觉自己好像没那么难受了,而这种感觉却与之前不同,就像病愈之后的身体沉重似的。如此一想也放下心来,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搂住慕悠游的胳膊。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白芷不知道,但此番光景令旁人看在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莫非魔君和阿泽在一起了?阿泽可是一直很喜欢魔君的,可他脸皮薄又不善言表,若是能靠着生病来博取一下魔君的好感也未尝不可。更何况魔君不是也被好好的抱在怀里没有挣扎不是?想着想着白芷自己的脸上也泛起红。
慕悠游说计宸泽的病就像突发一般,很厉害,发病时还会冰火两重天。白芷来得不算晚,她检查了身体却未能察觉出任何问题。但他看起来很累,可却没旁的病症,无奈下只好给他一颗安神丸稳定下。
亓泮慢悠悠过来,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很显然他知道计宸泽的病症。也许真是计宸泽说的那样,他这病是老毛病不必挂心。
白芷将药递给计宸泽,看到他脸颊上的汗顺着脖颈流进衣襟里,本想喊来魔君替他擦拭,刚要开口就被计宸泽以眼神制止住。
计宸泽的举动被白芷看在眼里,再结合慕悠游的话便觉得他病得蹊跷。将一方帕子递给计宸泽,他自己在脖颈处随意的擦了几下。
白芷眼睛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他胸口处多出的东西,看了看利南风,对方噘着嘴回以装傻。她努力回想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自小读过医书无数,也和师父到各处的药庐长过见识,同为魔族人,她之前肯定见过那东西。
亓泮见他无事,直白道:“他刚好,屋内聚了这么多人如何休息?”
楚濯清是个明眼人,和白芷想到一块去了,既然计宸泽生病就该让师妹好好陪着。他答应过计宸泽要帮他,现在是个好时机。楚濯清交代慕悠游好生照顾计宸泽,自己便先行离开了。
亓泮坐在床边盯着计宸泽看了一会,突然靠近他的脸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悠游,宸泽说他想喝鸡汤,你去吩咐一下吧。”
慕悠游回身看利南风还杵在门口,“为什么不让小风去?我还得照顾他呢。”
亓泮“啧啧”摇头,“若是他去,你觉得宸泽今天还能喝上鸡汤吗?”
利南风日常除了欺负白芷就是和亓泮斗嘴,虽然从未赢过,但必须还上才可。“怎的就不行了?老子今天还就非去了。”
亓泮道:“可是宸泽说他想喝我们魔君准备的。”
利南风眼皮往上一翻,嘟哝着:“重色轻友了不是?”
慕悠游仗义的性格下就养成了她平日里护犊子的毛病,只要和自己有关系的都得照顾着,谁欺负也不行。同样身为岁和的魔君,被利南风唤作一声“阿姐”,自然也对他爱护有加。莞尔一笑道:“行,我去。回来不仅有阿沉的还有小风的,如何?”
利南风驼下去的背立刻直起来,“阿姐最好了,我送你出去。”
确定慕悠游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利南风便回来关好了门。无奈的看着靠在床头的计宸泽,面色现在好转了很多。“亓泮,这事我觉得你知道,而且我觉得是你干的。”
亓泮表现得相当从容,眼中没有半点惊慌,“你是指何事?”
方才白芷费尽心思也终于想起了那东西究竟为何,利南风的话显然确定了她的设想。用心钉这种克制修为和放缓血液速度的东西,不可能是一出生就被安在计宸泽身上的,听说亓泮就会这种用法。
白芷心平气和道:“这个东西用久了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
利南风也表示极为同意,他早就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直遇到各种问题来不及问而已。“今日你必须说清楚。”
亓泮眸子一沉,像是安慰计宸泽,又像是回答白芷和利南风的问话,“用不了多久,他就快要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