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函骁和阿绵终于离开了黑林渡口。
“呵,鬼丫头怎会出事?整个异世大陆有她的对手么?”
函骁的嘴角流淌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好似毫不在乎般,环抱着双手。
“可是他们为何去了这么久还未归来呢?”
阿绵张望着密林那方,眼边缀着淡淡的担忧。
奈何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依托在了那根半长不长纤细的树枝上,那可怜兮兮的树枝压根忍耐不了这千斤顶的重量,好似即将折断了腰。
“哎呀!”
随着树枝怦然折断,阿绵也立即因毫无所依而跌落在地,一对翦水秋瞳溢满了无辜与痛楚。
她小心翼翼揉着自己受伤的脚腕,结果反倒是愈发伤筋动骨,苦叫连天。
函骁面色微沉,眼眸中一点暗淡的灰弥散开来。
他隔空对着阿绵的腕处施了一道术法,缓解了她的疼痛。
接着,函骁轻轻扶住她的衣袖,那力道足以让阿绵自己撑着起身。
他一个瞬行带阿绵来到了狼月中心的大殿,只是,回到住处后他便立即离去了。
函骁故作漫不经心在大殿各个角落晃荡,实则是打探有价值的消息。
这方,函骁却驻足于一幅画像前定住了。
这狼月族的建筑在异世大陆本就独树一帜,今日函骁更算得上是全神贯注。
他这才发觉,狼月族的画像也是与众不同。
白玉阶梯两旁那些精美绝伦的壁画上上下下的,错落有致,形态犹似一道荡漾而生的碧波。
倘若山水泼墨是行吟诗人遗世独立的淡泊明志,那么眼前的油性水彩就是浪漫画家拥抱自然的真情告白。
总而言之,这全然不同的风格确实引起了函骁的注意。
尤其是其中一幅画,画中女子肌白似雪,双眸恰似一弯春水,顾盼流转之际,秀雅高贵。
她面色晶莹如玉,可偏偏一袭红衣张扬胜火,身后绽放开来的九条丽尾更是招引注目。
这画中人,是一只九尾狐?!
函骁忆起在黑林中的所见和所遇,那异灵幻化出的的景象皆是世间已有。
既如此,那位狼首狐身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隐隐约约中,函骁笃定那神像与眼前这女子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这毕竟是狼月族内部事务,实际上与他无所关联。
函骁下了阶梯,仍旧步履悠闲,满目闲适。
他眼神飘飘然之间,已经将从狼月大殿从里到外的大小密道囊括眼底,牢记心中。
只是,他身旁各大房门都是紧闭的,可他恰好瞅见某一间房的门开了条细微的缝。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函骁还是决定过去将那道门阖上。
然,那门内传来的熟悉声响着实让他心头一惊。
“什么?!你说你将灵女引去黑林渡口了?!”
“嘘!”
狼殿下和狼尊的夫人的声线传入函骁的耳畔,一听他们所谈论的与鬼丫头息息相关,函骁忍不住透过细缝凝视。
只见狼殿下竖起食指,一手抓着尊夫人的臂,左右张望,神色紧张。
也许正是因这过于紧张的气氛,他硬是没能发觉大门又开了一条缝......
“我原本以为,你定会欣喜若狂。”
狼殿下向后挺直了背,话语间飘荡着淡淡的不悦。
“欣喜?呵,如何欣喜?你明知那里头!”
狼尊夫人忽然压低了声线,凑近了狼殿下,俨然在他的鼻息下开了口。
“你明知道那里头有嗜血族。”
听闻“嗜血族”三个字,函骁的眉心稍稍揉起,形成极浅的褶皱。
他记得,在狼月族用早膳时,曾听到他们谈论过嗜血族。
“嗜血族又如何?这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你若是知道,他们要找寻所谓偷天印日的宝器,你应当就明白了。”
可惜尊夫人仍旧没能反应过来,眉目间点缀着不耐烦的神色。
“明白?”
“黑林里面确实有他们要寻找的东西,只不过是左边,右边是嗜血族的领地。”
“你没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作甚?!呵,这生生死死自看缘分。”
狼殿下隐隐藏着势在必得的神情,嘴角流出一声冷笑。
“除此,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尊夫人沉默了半响,探究性的神色徘徊于狼殿下的眉宇,似乎想从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眼眸中探寻出什么。
“现在灵女那徒弟不是回来了么?看样子是取到宝器了,可是灵女没回来。”
狼殿下微微垂了眸却扬了扬头,缓缓道:“先前我派去的探子来报说他们兵分两路,而灵女刚好选了右边那条道路,现在怕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尊夫人急声上前一步。
“是啊!你认为整个异世大陆还有谁碰到嗜血族能够独当一面?”
狼殿下向左边斜了眼,眸色飘忽。
“我想她八成是被嗜血族吸了血。”
“这对我们可是千载难逢的喜事啊!你想想,倘若连灵女都对付不了嗜血族,那整个异世大陆就只能靠我们狼月族天生的妖帝了。”
闻言,函骁下意识咽了咽,心头微颤。
“你简直胆大包天啊!连灵女都敢害?!你可别忘了,灵女何等尊贵?!”
“呵?尊贵?确实尊贵!她的使命是保护异世大陆的子民,而不是到处游荡,多管闲事!”
狼殿下的眼眸中盛放起腾腾烈火,然而,这并不能震慑住眼前那匹面色静若碧湖的娇狼。
只听得尊夫人依旧语意平静道:“可是,灵女并未将你我之事供出去。”
闻言,函骁掀大了紫眸,下一瞬却又微微紧缩了瞳仁,眸中旋着浓稠的深沉。
“供出去?你不怕她是别有用心吗?万一日后她拿此事要挟我们怎么办?”
“恐怕灵女还不至于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吧?于她有何好处?”
“怎么不至于?还有,倘若她不是灵女呢?”
尊夫人又沉默了,空气席卷着暗流涌动的气息。
“你不觉得灵女的表现有点奇怪吗?为何她要纡尊降贵亲自来狼月地界巡游?她不是能够和救世主沟通么?知道了你我的谋划,为何表现得如此淡漠?”
见尊夫人有几分动摇,狼殿下又补上一句:“倘若她是冒充灵女前来,实际上是长老的眼线呢?”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其实我最初以为,灵女应当是有一定年纪的神灵。”
别说尊夫人认为,就连函骁当初也是瞠目结舌,灵女竟然出乎意料得年轻!
原来,灵女是一位闭月羞花的姑娘!
“呵,倘若我现在告诉你另一桩事,你应当更高兴!”
“哦?”
“跟灵女一同进去的,还有那只杂种。”
闻言,尊夫人久而不动的眸子终于掀起阵阵波澜。
“你是说…你弟?”
“对,就是那死杂种。呵,当初父尊将他赶出去时,他还是个孩童,现如今竟然回归了,想不到他对过往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好,他自己选了右边那片林子,正好解了我的后顾之忧。”
“可是你别忘了,碰了嗜血族的血,也会转化成嗜血族的啊!灵女若是变成嗜血族,异世大陆就要遭殃了!”
“怕什么?那片密林也吸收灵力,转化为嗜血族需要一定时间,呵,恐怕灵女还未变成真正的嗜血族便已被密林吸得尸骨无存了吧。”
狼殿下那狰狞狠戾的神色着实令人生厌!
只不过,狼殿下更想知晓谁才是真正的妖帝。
函骁再也听不下去了,实际上他已经取得了有价值的信息。
他大概听出了所以然,简言之便是这狼尊的夫人与狼尊的儿子关系非同一般,而这事恰好被鬼丫头知道了。
小狼崽是那狼殿下的弟弟,也是狼月族的王室,却极其不受待见。
难怪函骁隐隐约约觉得狼崽有所隐瞒,现在看来他恐怕是回来复仇的。
可是一向机敏聪慧鬼丫头是也,这一次她怎会把自己搭进去呢?
难道是没能看出狼殿下的阴谋诡计?
又或者是认为自己天生强大绝不可能输?
函骁以为,后一种可能性大一些。
思及此,函骁立即迈出了步子,唤上了阿绵一同前往密林。
可他们一踏入密林就顿感气氛压抑难耐,这一方的密林空气中流淌令人窒息作呕的腥咸。
地上大肆挥洒着斑驳淋漓的新鲜血迹,远处婴儿般鬼厉凄然的啼哭声刺耳颤心。
也由此,阿绵忍不住扯住函骁的衣袖,半睁半闭着眼,谨小慎微迈着步子。
她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之间便命赴黄泉了,函骁也是屏息凝神,寻找着鬼丫头和狼崽的踪迹。
只是,当函骁瞧见狼崽和伶妍双双倒在血泊之中,心中止不住颤栗。
“啊!”阿绵的惊叫声更是与此地默契配合。
函骁迅速跑到伶妍身边,探着她的情况。
只见伶妍面色惨淡煞白,嘴角流淌的红色在陨月的照射下鲜艳明丽。
而她雪白的脖颈处画着两个黑洞一般的印记,想必也是被嗜血族吸了血留下的。
她就这样倒在血河中,面上没有半分痛苦,好似即将死去也是种解脱。
“鬼丫头!鬼丫头!”
函骁用力摇着她,可伶妍仍旧昏死着,无论如何都唤不醒。
函骁也未曾预料到自己会超乎异常的紧张而担忧?
此地不宜久留,函骁二话不说将地上的伶妍打横抱起,并且示意阿绵将狼崽也带走,
接着,他便瞬行离去了,徒留阿绵抱着一只伤痕累累且半死不活的狼崽,眸中盛满了绝望。
只是两日之后,当伶妍终于苏醒过来时,竟然发觉自己来到了另一方净土?!
“姑娘,幽虚幽虚,历尽千帆,阅遍凡尘,才发现万般皆是虚。”
伶妍诧然,转身回眸后,眸中划过一抹惊异。
只不过,当她瞧见不远处又一位来者时,惊异转瞬即逝。
两日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